有一瞬间的失魂。
后来几次见她,也着实为其美貌所俘,但并没有达到神思颠倒的程度。
因为他清楚,外貌的蛊惑只在一时,他要娶江若弗,多半是因为利益。
温家愿意让他娶江若弗,是为了内史府。
否则绝不可能拿出这样的聘礼来迎娶一个娼妓之女。
江若弗的地位太卑贱,当不起这样的重聘。
只是温清岑今日却有些深思昏昏。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更高傲更冷漠。
他依旧是上课时会看她,她注意到了,却没有和平时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听课。
而是隔着那摇摇摆摆的竹帘子对他冷冷一瞥。
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移动,那个视线,只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被鄙夷了。
从上到下地被看不起,而江若弗则是居高临下俯瞰着他。
那冷冷一瞥,充满了上位者天生的轻蔑和倨傲。
竟给他一种感觉,仿佛她江若弗是什么天生贵胄一般。
正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而打量后,便是轻蔑不已。
她甚至都不把眼睛全部睁开,只是漫不经心地睁开一半,就已经有肃杀之气。
明明他很清楚江若弗只是一个娼妓之女,身份卑贱得根本配不上他,可是一瞬间他竟有种被手握重权,杀伐不过抬手之间的上位者钉在柱子上,下一刻就要仗杀的感觉。
那眼神如芒在背,刺得人不敢与之直视。
甚至是忍不住手心发汗。
温清岑看着温孤齐和闻人先生对话,闻人先生面容和蔼,而温孤齐也从容大方与之交谈。
毫无第一次在花朝扑蝶会上将她时那般拘谨和退避。
没了那股子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每一次见江若弗,江若弗都与上一次不一样。
竹帘子微晃,挂着的流水青穗子也摇摆不止。
诚然对江若弗有感觉,但是他很清楚,只是因为娶江抱荷的把握不够大,而且江家现下更宠江若弗,甚至于江若弗还是丞相府的恩人。
所以他才要娶江若弗。
但是江若弗实际上身份低微,是没有资格做他的正妻的,顶多是一个妾罢了。
温家也不会承认一个出身烟花的亲家,往后说出来自己的亲家是娼妓,温家不嫌丢人,温清岑都觉得丢人。
但是江若弗俨然和他之前觉得的不一样。
只怕远远不如他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好掌控。
这样的女子,要掌控起来只怕并不容易。
温清岑眸色愈深,看着竹帘子后的人,摩挲过书页的指尖也微凉。
阳光死寂,帘穗沉重。
温孤齐和闻人先生说完话,发现讲室里的学生都已经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
因为大多数人已经都在后山前的那块极广的平地上,准备上骑射课。
闻人先生将课上完,还亲自走到温孤齐的座位前,笑容和蔼,
“之前你的辨书只考了中游,是否是刚来学堂还没适应?”
温孤齐不知道江若弗什么成绩,只能点头应是。
闻人先生点点头,
“好好好。”
“七日之后有大试,先生也想看看这段时间你适应了多少。”
闻人先生面色极其和蔼地叮嘱询问了一番情况才走。
江兰潜看向温孤齐的方向,看着闻人先生和颜悦色地和温孤齐说话,她不禁握紧了衣袖,秀眉微蹙。
闻人先生虽然不像辜先生那样脾气古怪,却是最少给学生好脸色的。
平日里不专心听讲,先生还会直接扔书砸人甚至直接点名批评。
她之前在江氏学堂的那几年,就是闻人先生教的她,最后闻人先生也只是给兢兢业业读书三年的她一个良。
她倒不是没有见过闻人先生对学生和颜悦色,只是那个人是江若弗的时候,那画面在她眼里就跟在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
她跟着闻人先生学习三年,都尚且未曾得到过闻人先生这般和蔼可亲的垂询,闻人先生也从来没有在课下特意叮嘱过她什么。
只是很平淡的师生关系,恰如过客一般,从来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大家大多都是那样子的,所以她在过去的三年里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当她再回来的时候,她以为闻人先生看到她,至少会心领神会地对她笑笑或者点一个头,起码证明她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学生,足足跟着他三年有余。
但是没有。
她重新回到玄班,闻人先生看到她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让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那时她看着江若弗就那样进去,还有江舒云特地给江若弗腾位置,江若弗也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而她站在讲室后面,那些或生疏或熟悉的面孔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她,替她找一个座位,也只是抬头不经意地看她一眼便又移开视线了。
而闻人先生从后面进来,看见她没有位置坐,一个人焦灼不安地站在讲室的过道里,她略紧张但期待地向闻人先生问好,闻人先生也没有多应,更没有想象中的对她笑。
只是让旁边的人给她让了一半桌子给她先坐着,她就那样小心翼翼地和江紫同桌了一个上午,江紫一直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很明显是不喜欢和人分享自己的地盘,她虽然能看得出江紫的意思,但却没有办法,因为她除了这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尽力和江紫多搭话,哪怕对方不耐烦,她也要好声好气,她一直看着闻人先生,希望闻人先生能看出她的窘迫,替她安排一下座位。
可是闻人先生上完课就走了。
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江兰潜都觉得自己可怜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