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齐听不进去那些絮絮叨叨的细节。
他站在猎场中,长风将他的心吹得凌乱。
他不知道如何言说心上的五味杂陈。
如他所见,江若弗变得越来越难以琢磨,难以预料。
从前,她只是一个庶女,略微几次出头,也都是有他的缘故在。
他每次去江府,虽知道要去受江若弗平日里受的委屈,但他起码是安心的,他知道,她不会惹事,下一次他再去,也会是一样的情况。
不会有任何变化。
依着她的性格,他甚至能猜测出她的下一句话,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若弗开始不用他帮也过得越来越好。
她藏着的秘密也越来越多。
他曾经以为他很容易就读懂江若弗了,可是现在,他却惊觉自己愈发不懂她。
她做的事情,开始和他以为她会做的事情背离。
她院子里的奴仆越来越多,她的衣裳首饰越来越华贵,下人们对她亦是愈发恭敬谄媚。
他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能使一个失宠十多年的庶女一朝变成江家最受宠爱关注的女儿。
她如何经历浩劫,如何扭转乾坤,他都不知道。
因为她身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找麻烦的江抱荷消失了,朱氏开始和颜悦色地讨好她。江伯启隔三差五就会嘘寒问暖。
陈璟突然向她承诺会娶她。
甚至这段时间,已经有人向她提亲。
身份出众,家财万贯的少年俊才。
她如果真的考虑了,真的未必不会选择嫁给温清岑。
温孤齐握紧弓,剑眉微皱。
如果她真的这么打算,她选择对他隐瞒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道为何,温孤齐忽然感觉心上沉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和难受。
同一时间,江若弗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小玉忙担忧道,
“小姐怎么了?”
江若弗摇摇头,
“很奇怪,我最近总感觉心情怪怪的,无缘无故地就会难过或者开心。”
小玉把江若弗的长发挽起,不以为然道,
“一定是这段时间小姐太累了所致,也是,学堂里课业繁重,回到府里还得看大夫人和四小姐的脸色。能轻松才怪。”
江若弗点头。
但是却依旧心头发颤。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像是有人握着自己的心脏在捏一样,压抑,麻木,难受。
但是偏偏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靶场里,
陈璟继续道,
“温清岑倒是极好的选择,如果她仅仅只是救过我一命,我或许还会为她开心,可她于我不止如此,我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温孤齐不由自主想到江若弗的脸。
她穿过一次红衣。
也是他唯一见的一次。
是她拒绝陈璟的那个晚上,一身红衣红得像是血一样烈,眉目亦是如此,风华烈烈不让分毫。
她如果穿起嫁衣,凤冠霞帔,一定极美。
但如果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那绝不是什么令人欢喜的画面。
纵使是之前仍旧希望江若弗有个好归宿的温孤齐,这一刻心里也不自觉地生出一份莫名的压抑。
陈璟自己拿起弓,搭箭挽弓,对着温孤齐方才那个草靶,他放箭,箭破空而去,稳稳扎在了温孤齐那支箭的旁边,,离红心有些距离,也扎得并不深。
因为温孤齐的弓十六石,能拉开已经是不错,若非十分强悍,恐怕不足以百步穿杨,尾羽破靶。
陈璟见温孤齐沉默,自己也尴尬,不好再接下去说这个话题,
“听闻宋淮昨日在百聚楼被人打了一顿,还是被自己的贴身护卫围殴的,虽然是没有下死手,但也是受了重伤,如今躺在床上,且起不来呢。”
“听闻那几个护卫全都是练家子,而且无父无母,没有家人,没有牵挂,打完宋淮之后便立刻就跑了,而且端王一开始也想追究的,但是听了百聚楼的小二回话,将整个事情的过程说清楚,说来也是奇怪,端王竟然听完之后再也没有派人去追捕那些护卫。”
温孤齐听得眉头一皱。
陈璟继续道,
“这些日子里,想必宋淮也不好受,他刚刚在太后面前春风得意了一阵子。如今竟然被几个护卫给暗算了,说来也是十分奇怪,能让他放在自己身边的必然都是他极为相信的人,怎么会集体倒戈?”
温孤齐沉默。
因为那些护卫不过是反贼。
对谁而反都很容易。
在大昭朝,敢参与私兵顶撞皇权。
在端王世子身边,自然也能反水。
陈璟依旧道,
“听闻一开始是三两个姑娘被端王世子为难,后来不知道那其中一个女子说了是什么,连连令护卫止步,最后还让那些护卫反过来去打宋淮。”
温孤齐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重点,
“那姑娘说了几句话便令那些护卫前后有如此大的反差?”
陈璟漫不经心道,
“是啊。”
“听闻戴着椎帽,趁着护卫倒戈的时间一路跑走了。也不知道那姑娘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能只靠唇舌力挽狂澜。”
温孤齐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心慌。
能真正以唇舌力挽狂澜的人很多。
可是就算是力挽狂澜,也要有话可说,如果那个姑娘说不到痛点,那几个护卫怎么可能轻言背叛。
那也就是说,那个姑娘握住了一条能令护卫和端王世子宋淮反目成仇的关键消息。
除了温孤齐自己收到的密报上有说着端王世子宋淮告密揭发私兵,翘楚皆入府为护卫,其余人菜市口斩首示众这个消息足够重量令宋淮和护卫反目之外,温孤齐想不到别的能令宋淮和护卫自相残杀的消息
温孤齐一时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姑娘能一张嘴说出这样的消息来。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极少。
除了太后,只有他知道。
太后处不容易泄密。
而他,却有可能让另一个姑娘看见他收到的密报。
让这个姑娘的话对宋淮和护卫一击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