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打断他,带着浅笑道,
“我方才在茶楼,点了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如今有些口渴了,我们去茶楼坐坐吧。”
他们旁边就是一间茶楼,虽不比香茗阁差,却不如香茗阁一样开阔,只有包间而无大堂,就是一般友人聚会的茶楼。
陈璟怔了一怔,他的后半句话哏在喉咙里,转而道,
“好。”
他扶着她上了楼。
小二把茶端上来,揭开盖子就闻见一股极重的茉莉花香。
缭绕在人心肺间,不安的心绪也慢慢沉静下来。
江若弗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半瞳孔,叫人猜不透她的心绪。
窗微微开着,不多时便下了微雨,风带着雨丝缠绕进来。
清凉的雨滴撒在人身上,一直愣愣地看着江若弗的陈璟骤然清醒,他忙移开视线,起身去关了窗。
陈璟背对着窗子,下面的人声鼎沸仍旧,他笑着道,
“今日是旧都的花朝节,旁的地方不过,但长安还是过的。”
且会比之前那一场花朝节更加热闹,会足足持续半个月,月末还会有花神游行和祭祀。
长安中的人多是从故都迁移而来,自然是更重视原先在故都的花朝节。
只是南北有别,花朝节的习俗都不大一样。
故都花朝,更像是七夕一样的属性,乞求情人永合,夫妻不离,未出阁的姑娘不参加扑蝶会,而拜花神乞求如意郎君,男子也不和长安的旧俗一样去赏春,而是射猎,所以他之前和阿齐无论新旧花朝,都是去狩猎,今年还是第一次和众人去赏春。
故都花朝和长安花朝最大的不同,是故都花朝有庙会灯会,夜里满街灯火通明,花灯锦簇,男子在街上遇见了心悦的女子,可以送花传情。
漂亮的姑娘往往能在庙会当夜里收满捧的花。
陈璟从袖中拿出一个雕刻精致的盒子,放在了桌上,有些踟蹰道,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我记得你的生辰就在今日。”
江若弗看着那盒子。
她的生日不在今日,而在小半个月后,她甫一出生,大夫人便说她命数不吉,恰比江抱荷多出生一个阴日阴月,硬生生要改了她的八字,改到了今日,说是这个八字隔阳数,不至于冲撞了江抱荷。
不仅仅是生辰,连带着她的名字也一起改掉了。
她不能是满月日出生,因为这会碍着江抱荷的命数,不能叫月遂,因为她圆满了,江抱荷就不能圆满了。
所以,江月遂变成了江若弗,满月出生变成了缺月出生。
但江若弗面上平静,接过了那个盒子。
她不想扫陈璟的兴。
陈璟见她接过,面色有些紧张,
“打开看看可喜欢?”
江若弗打开盒子,盒中冰色的玉上淬着浅金得几乎接近白色的玉髓,雕刻成一朵极丰腴饱满的月遂,显然是和之前那枝白玉簪子是同一套头面。
陈璟温声道,
“之前送你那支白玉簪子是一支独簪,我问过原先那家玉石店的掌柜,说是这种材质十分难寻,这还是他这么多年见过的唯一一个,但是我的运气特别好,恰巧遇上有赌石的人赌中了这种流金玉石,我便将其买了下来,做成华胜贺你生辰。”
江若弗抬眸看他,笑道,
“多谢,我很喜欢。”
陈璟握了握手,有些紧张道,
“我替你戴上吧。”
江若弗把盒子推回去,陈璟从盒中拿起那华胜,手竟不自觉地有些微抖,他的手触碰到了她凉而滑的秀发,指尖从上略过,发丝吻过指尖的触感叫人心尖颤栗。
他将那支华胜慢慢插入她发中。
枝叶繁茂,盛大清透的月遂点缀在她发中,像是眼睛突然看见光彩一般。
原本素白的装扮,一下子光彩照人起来。
清透的颜色和如纱如烟的青丝交相辉映,令她整个人明艳动人,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他的手还停留在她发上,呆呆地看着她,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具象地体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含义。
她就在他眼前,离他这么近,仍旧不见她的容貌有一丝瑕疵,反而因为离得近了,那双眼睛里的光彩更惊心动魄。
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她一点,高挺的鼻梁渡上略黄的烛光,像是渡了一层金边,轮廓倒映在纱幔上。
他离她越来越近,在纱幔上,两人的唇眼已经交叠。
叫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放慢。
就在他离她不过方寸之间时,江若弗看着他,忽然道,
“好了吗?”
她的声音清润,此刻声音低,他又离得近,竟是听出了几分哑然,她的气息在言语间缠绕,像是幽兰滋生在山谷间,轻缓却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陈璟陡然惊醒。
他的手不舍地离开了江若弗的发丝,
“好了。”
他的嗓音也带了几分沙哑。
江若弗笑,细腻白皙的柔荑摸上了那支华胜,有些忐忑地道,
“好看吗?”
陈璟定定地看着她,哑声道,
“好看。”
她终于戴上了他的华胜。
故都的花朝节和长安的花朝节当然不同。
女子祈求花神赐如意郎君,男子不仅送花传情,已经有心仪人的,更是直接赠华胜给心仪的女子下定,因为华胜是定情信物,
是下聘时必不可少之物。
华胜大多由父母准备,交换婚书的时候交递。
而在故都花朝节相赠华胜,女子若接了,就是愿意与之结发的意思。
原先故都的贵族都很清楚这一点。
对于陈璟来说,这就是下聘。
他不愿意只差一步之遥二人就形同陌路,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
若是她敢嫁给旁人,他定然忍不住要去抢亲。
哪怕要娶她的人是皇子皇孙。
陈璟握紧手,
“若弗,你明天有空吗?”
“明日会有庙会,我们去拜花神吧。”
江若弗端起茶杯,浅酌一口,
“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和你说。”
“明日日落,我在这里等你。”
陈璟心跳如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