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因为连续三个月卖不出一幅画而被老板裁员,花光了身上存款,走投无路之际本想跳进泰晤士河里,可她就站在河边,凉凉地说了一句,‘河水很脏喔,天气很冷,你想喝杯咖啡吗?’,从那时起我便爱上了她。后来她开了这家艺廊,我帮她管理,但从来没对她表白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江寒月问。
“她说她没有心情再去爱了。”回忆往事,威廉·华森不由得眯起眼,瞪着天花扳道:“才二十多岁的人居然指着胸口笑说,“我这里,空了。’,她说她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再没有办法用次重要的来取代。我本来以为她失去的是一个情人,后来才知道不是——加点咖啡吗?”
江寒月摇了摇头。“不了,谢谢——那么,她失去的是什么?”
沉默好半晌,威廉·华森终于回答:“她失去了她的儿子。”
“……麻烦再加点咖啡,谢谢。”江寒月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地道。“你怎么知道她有一个儿子?”
威廉·华森替江寒月添了热腾腾的咖啡后才道:“她没有讲,是我自己猜的。她有一张照片,是个很小的男孩,不到两岁的样子。有一次她不小心从口袋里翻出那张照片时,掉在地上,我替她捡起来,她却说不要了,叫我帮她丢掉。她说这话时,表情悲伤得让我以为照片中的小男孩已经死去。”
“……那张照片,还在吗?”
“我想她既然会随身带在身上,对她来说必定是很重要的,当然没有丢,还收着呢。”
“能否——”借我看?江寒月笑叹一声。他是个瞎子。就算照片拿在手上也看不到了。然而事涉玛莉的隐私,他又不愿让候在外头的王司机替他证明。
彷佛知道他的想法,威廉·华森道:“你等等。”说着便转身走进另一间办公室里。
一会儿后,他将一张陈旧的照片放在江寒月手上,意味深长地说:“我曾以为那个男孩死了,显然我错了。以后,这张照片就交给你来保管吧。”
捏着那张护贝过的照片,江寒月几乎可以想见照片里的男孩相貌。点点头,他将照片收进外套内里的口袋里。
又听威廉·华森聊了一阵子玛莉的事,直到时间飞逝,大半天过去了,告辞时,他感激道:
“华森先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姨母从不曾提过这些,甚至在她过世前,我都还不知道她喜欢红色和栀子花。”
如今才知,何以无瑕在姨母的葬礼上会穿着红色的衣裳;也是如今才知,那天无瑕放在姨母墓前的必然是一束早开的香栀子。
“还有披头四。”威廉·华森补充。“玛莉爱极了披头四。”
“是了,还有披头四。”比如无瑕手机里那首,她在姨母灵前播放这首歌,旁若无人地翩翩起舞。
他是个这么不贴心的儿……甥儿。曾以为自己对姨母已经了解得够多,如今才明白,那些了解都只是片面的、残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