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如何？”</p>
杨氏说道：“今日不食饭食。”</p>
秦沙进了房间，他的母亲张氏就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p>
“阿娘。”</p>
张氏抬头，“李义府不是好人，大郎，你离他远些。”</p>
秦沙笑道：“是呢，阿娘放心，我早就离开了李义府。”</p>
张氏松了一口气，喘息了几下，“我不担心别的，也不担心你的名声，名声能填饱肚子？不过人不能太得意，大郎，我这辈子都在长安城中，见识了许多得意的人，可最终都没落了。得意到了极致就会用身家性命去赔。”</p>
“是。”</p>
秦沙给妻子使个眼色，示意做饭。</p>
他坐在床榻边陪着母亲说话。</p>
“要离远些，不要太得意。”</p>
“是。”</p>
“不要贪婪。”</p>
“是。”</p>
晚饭后，秦沙和杨氏上床，杨氏才说了些事。</p>
“医者说了，阿娘的病早些年救的晚了些，终究落下了病根子，年岁一大就爱发作……要养。”</p>
“是。”</p>
第二日到了吏部，秦沙去请见李义府。</p>
“相公……”</p>
秦沙一脸苦笑，“我厚颜了……”</p>
李义府眯眼看着他，“你该早说。”，他抬头，“来人。”</p>
另一个心腹姜琦进来，李义府吩咐道：“老夫这里有事交代秦沙去做，你去拿了两万钱给他。”</p>
秦沙低头，眼眶红了。</p>
李义府把这事儿抛之脑后，“杨德利可惧了吗？”</p>
秦沙摇头，“昨日看着没事人一般。”</p>
“他只是小卒。”李义府笑道：“谁有兴趣去弹劾一个御史，这是冲着贾平安来的。贾平安如何？”</p>
“下官去打探一番。”</p>
贾平安刚到兵部。</p>
今日弹劾的力度更大了。</p>
吴奎突然出现。</p>
“朝中正在商议把你贬官地方之事。”</p>
吴奎焦头烂额，“换个人来做尚书老夫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从背后捅他刀子，你赵国公厉害，老夫却不敢。为了老夫的安危，赵国公，低个头吧。”</p>
贾平安摇头，“别的事尚可，此事万万不可。”</p>
封个鸟毛的禅！</p>
你要说长安边上就是泰山倒好说，大不了弄些俘虏来修建台子什么的，大伙儿出门就能去祭拜天地。</p>
……</p>
朝中议事很激烈。</p>
许敬宗强烈反对把贾平安贬官地方，李勣没说话，上官仪没说话，李义府……也没说话。</p>
于是朝堂之上就成了许敬宗独口相声的表演场。</p>
“陛下，万万不可啊！”</p>
“臣想到了比干！”</p>
皇帝的脸黑了。</p>
这个老东西还是那个口无遮拦的毛病，改不了了。</p>
“散了！”</p>
四个宰相散去，帝后坐着没动。</p>
武媚眸色平静，“李勣稳沉如山，上官仪有些小家子气，李义府明哲保身，许敬宗依旧是老样子。”</p>
皇帝说道：“所以朝堂变化多端，许敬宗却从不变。李勣都活成了千年的狐狸，他知晓此刻一旦为贾平安说话，朕反而会多了不满，弄巧成拙。至于上官仪，小聪明有，做事也算是勤勉，可以用。”</p>
他没有点评李义府。</p>
“让沈丘来。”李治笑道：“朕昨日态度暧昧，于是弹劾的人多了不少。今日朕再提此事，这便是暗示，随后攻击如潮，贾平安可还稳得住？”</p>
武媚点头，“我信平安！”</p>
她起身走到殿外，看着长空幽幽的道：“要想成为人上人，要想站在庙堂指点江山，这些都是必须的代价。平安，许多人在看着你……”</p>
沈丘来了。</p>
“赵国公依旧在兵部理事，不过有人说赵国公好像有些不耐烦了。”</p>
“他心慌了？”</p>
李治琢磨着。</p>
帝王必须要琢磨臣子，随后从中分个高低，可信任的又要分一下，谁能干，谁只能当炮灰，谁只能当酷吏……</p>
这是帝王的基本功。</p>
“朝堂便是看不见血的沙场，许敬宗是秉性如此，对朕坦然，所以能立足；李义府是酷吏；李勣是靠着无数征战站稳了脚跟，上官仪……压根就没站稳过脚跟。”</p>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你总是撺掇朕给贾平安升官，如今升了。可他靠什么在朝堂之上立足？忠心？那就是个狡猾的，上次朕看到他哄走了太子的一本绝版好书，后来有人在他的书房里见到过……”</p>
武媚的脚动了一下。</p>
“既然他做不到许敬宗那等忠心，可能做酷吏？他在百骑时数次让唐旭为难，就是因为心不够硬。”</p>
“最后就是功绩和资历，他和李勣这等老帅差的太远，至少还得磋磨二十年。”</p>
“陛下舍得让平安在朝堂之外浪荡二十年吗？”</p>
皇帝认真想了想，“舍不得，但他得让朕看到他自己的坚持。”</p>
坚持！</p>
“朝中谁有坚持？”武媚平静的道：“也就是许敬宗，他一门心思就想做宰相。许敬宗和上官仪压根就没有自己的坚持……”</p>
“可贾平安是你的阿弟。”皇帝的声音有些冷漠，“他若是没有自己的坚持，朕如何敢重用他？”</p>
王忠良听的胆战心惊的，想到的是后宫风云……没有节操的赵国公鼓动皇后谋逆，随即皇帝退位，太子继位，权臣当道。</p>
可怖！</p>
武媚苦笑，“我能照拂他，却也能带累他。”</p>
“他能帮助你，可也能带累你。”</p>
李治突然有些羡慕这样的姐弟关系，“他当年为你在皇城外杀人，随后被朕赶出了长安城……”</p>
武媚的眸色柔和了许多，“是啊！这便是他的坚持。”</p>
……</p>
“我特么的不想干了！”</p>
贾平安看着案几上堆积的文书想原地爆炸。</p>
“那个……吴侍郎嗯？交给他办。”</p>
陈进法去了，晚些回来，“吴侍郎问他都干了，国公你干什么？”</p>
“我干大事。”</p>
大事找我，小事别烦我！</p>
兵部还差一个侍郎，赶紧配齐啊！</p>
贾平安真的是望眼欲穿。</p>
陈进法小心翼翼的道：“国公，若是陛下大怒……”</p>
陛下若是把你贬官了，兵部有几个侍郎重要吗？</p>
贾平安一想也是。</p>
丢就丢吧！</p>
他想的很清楚。</p>
第二日，弹劾依旧。</p>
第三日，弹劾的规模大的吓人，杨德利的身边已经没人敢待着了。</p>
第四日，杨德利寻到贾平安，说自己不怕，但被人盯着有些发烧。</p>
还好不是发骚。</p>
第五日……</p>
贾平安觉得就像是风浪中的浮萍。</p>
“国公，低个头吧。”</p>
吴奎每日一歌。</p>
“国公，低个头吧。”</p>
陈进法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p>
崔建也来了。</p>
“名臣你大概做不了，你的节操不好。”崔建很果断的道：“低个头，过了这一关再说。”</p>
连李敬业都来了，“兄长，低个头。”</p>
贾平安纳闷，“你竟然也劝我低头？”</p>
李敬业说道：“我知晓此刻低头都晚了，不过低头至少能换个地方。原先兄长你会去交趾的，低个头说不定就能去安西。”</p>
“胡女？”</p>
贾平安问道。</p>
李敬业欢喜的道：“是啊！到时候我把李义府捶个半死，跟着兄长一起去。”</p>
贾平安心中温暖，“滚蛋！”</p>
王忠良来了。</p>
“陛下召见。”</p>
决定性的时刻来了。</p>
贾平安起身看了一眼值房，对陈进法说道：“把我私人的东西收拾一下，弄个筐子，等我回来收走。”</p>
陈进法点头，哽咽的道：“国公平安。”</p>
老子姓贾！</p>
到了宫中，帝后都在。</p>
皇帝一直在盯着他。</p>
莫非皇帝想让我明媒正娶了高阳，从此成为驸马？</p>
贾平安有些胡思乱想。</p>
“你不担心自己被贬官？”</p>
皇帝的问题很直接。</p>
贾平安点头，“担心。”</p>
“为何不低头？”</p>
贾平安想了许久，各种理由在脑海里闪过。</p>
帝后也不催促，饶有兴致的等着。</p>
良久，贾平安抬头，“饿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