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酩酊大醉，最后被李敬业抱上马车时还在叫嚣，“老夫没醉！程知节，再与老夫喝一场！”</p>
程知节蹲在台阶上骂道：“老夫怕你不成？呕！”</p>
说完他就狂吐。</p>
一碗温水送了过来，程知节接过喝了几口，再吐，随即漱口，觉得舒服了些。</p>
“你小子让老夫等人今夜引得英国公放浪形骸为何？”</p>
程知节打个嗝，觉得难受。</p>
苏定方也出来了，“英国公的身子不妥当，饮酒伤身，这般是毒上加毒，小贾，你也不怕陛下震怒？”</p>
李勣这等老帅堪称是定海神针，只要他在一日，外敌就不敢轻视大唐一日。皇帝就希望李勣能多活几年，好歹能镇压一番国运。</p>
可今夜一场大醉后李勣会如何？</p>
梁建方拍了贾平安一巴掌，“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若是不妥当……”</p>
“没什么不妥当。”</p>
贾平安今夜没少喝酒，有些晕乎，“明日定然又是一个精神抖索的好日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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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第二日李勣悠悠醒来。</p>
外面天都亮了。</p>
从未迟到的李勣下意识的蹦起来，飞快穿衣，接着开门出去洗漱。</p>
“赶紧备马！”</p>
大把年纪了竟然迟早……哎！</p>
李敬业就躲在后面指使，“赶紧递肉饼。”</p>
一个侍女上前，“阿郎，这是肉饼。”</p>
李勣接过狼吞虎咽的边走边吃，一如那些年征战时一样。</p>
上马、加速一气呵成。</p>
一路到了皇城前，宿醉的难受才消散了不少。</p>
“见过英国公。”</p>
守门的人行礼。</p>
“英国公！”</p>
“见过英国公！”</p>
一路进了值房，李勣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p>
对了，值房里怎么多了个人？</p>
“小贾？”</p>
李勣的值房在他不在时谁能进？</p>
也就是李敬业。</p>
但今日贾平安就出现在了这里。</p>
“英国公从出门开始，那策马疾驰的英姿让人羡煞。这一路狼吞虎咽吃肉饼竟然没被御史发现，否则定然会弹劾……”</p>
贾平安笑道：“英国公没觉得那些人的神色不对劲吗？”</p>
李勣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如此……那些人看着比较诧异。</p>
“英国公感受一番，可有不妥吗？”</p>
李勣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又重新充满了力量。</p>
“半月前英国公不小心落马，随即精神不振……”</p>
“老人忌讳摔跤，一旦摔跤去的多了去……英国公精通医术，定然见到许多老人因为摔跤而去……”</p>
“人都是会暗示的。你暗示自己身强体壮，那么你的身体就会回馈你身强体壮。你暗示自己命不久矣，身体精神都会步步下滑，直至崩溃……”</p>
贾平安含笑道：“英国公既然精通医术，可知晓人一旦从医者那里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的反应？”</p>
“崩溃！”</p>
李勣渐渐明悟了。</p>
“老夫这是……”</p>
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暗示要完蛋了。</p>
“英国公这是暗示自己离死不远了，可看看……昨夜你叫嚣着要和程公动手，那身手之矫健，小子自愧不如，这是离死不远的老人？看看你早上策马疾驰，顺带还能在马背上吃肉饼的英姿……这是离死不远了？”</p>
贾平安起身，“我那边还有事，告辞了。”</p>
他推开门，门外进来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p>
“英国公！”</p>
李勣抬眸，“孙先生？”</p>
瞬间从昨日到现在的所有事儿都被李勣穿上了一条线……</p>
小贾昨日来家中劝老夫去平康坊走走，在长安食堂前故意停下……</p>
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先去寻了程知节等人，请他们设局，这个面子不小。</p>
程知节等人昨夜故意灌老夫，故意寻了往日那些征伐之事来说……让老夫精神一振。</p>
喝多了之后，老夫晕晕乎乎的忘记了自己是将死之人，起床穿衣上马……动作此刻回想起来快的惊人。</p>
进了皇城就不好吃东西，可老夫饿啊！于是就一边疾驰一边啃肉饼，回想起来……真香。</p>
可老夫却忘记了自己是将死之人。</p>
走在皇城中时脚步很快。</p>
疲惫呢？</p>
体衰神虚呢？</p>
李勣心中一震。</p>
小贾说的暗示！</p>
是了，当年老夫给人看病，说是绝症，按理少说能活一年，可半月那人就去了，家人说是绝望之极，一夜白头。</p>
是了！</p>
这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p>
老夫摔了一跤，旋即想到了那些老人摔跤后早早离去的事儿，于是就暗示自己离死不远了。</p>
“小贾！”</p>
是这个小子一直在为老夫筹谋。</p>
这一刻李勣不禁红了眼眶。</p>
孙思邈微笑着，“小贾请老夫来此，便是要给英国公说说所谓修炼之事。”</p>
老夫这阵子和那个新田探寻修炼之事，小贾定然觉得无稽，于是请了孙先生来开解老夫……</p>
“有人说老夫是神仙，那些道人也是如此说。他们修炼不辍追求何物？追求的只是超凡脱俗。可老夫修炼了什么？”</p>
李勣不禁凝神听着。</p>
“老夫每日早早起来，随即做一遍自己琢磨的养生之法，也就是胡乱动动手脚。吃完早饭就编书，或是上山采药，或是去给山民巡诊……其间就是吃些自己做的干粮……”</p>
就这？</p>
“到了晚上老夫喜欢泡个脚，舒坦，随后安稳入睡……”</p>
孙思邈抚须笑道：“老夫的修炼之法实则便是养生之法，什么呼吸法，什么动静相宜这些都是辅佐。英国公长于医术想来也知晓药材辅佐之道……唯有几点老夫一直秉持着。”</p>
门外的小吏恨不能把耳朵变大些，把孙先生的呼吸都记得清清楚楚的。</p>
“勘破欲望，如此你就不会狂喜狂怒，不会焦虑，不会冥思苦想……如此你就会静下来，慢慢的你会觉着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吃什么不打紧，喝什么无所谓，寻个事情给自己做，譬如说老夫就给自己寻了医术，英国公这等也可寻了征伐之道……”</p>
他最后说道：“欲望生出恐惧，小贾说了你的事，老夫以为……越是恐惧什么，你就越会暗示自己此事不妥当。天长日久，自然就崩溃了……”</p>
“少欲就是修炼。至于什么铅汞烧炼，那是与虎谋皮。”</p>
没有修炼？</p>
那个小吏不禁大失所望。</p>
但这是老神仙孙先生亲口所说，那必然为真。</p>
李勣浑身大汗，“多谢孙先生。”</p>
他本是聪慧非常之人，一旦被点破了自己的问题，瞬间就把前后想通了。</p>
“老夫无需谢。”孙思邈笑眯眯的道：“昨夜小贾喝多了跑到老夫那里，和老夫说了半宿什么暗示导致疾病，老夫颇感兴趣，受益不少。”</p>
李勣起身相送，二人缓缓走在皇城中。</p>
到了皇城外时，贾平安就在外面，回首看了一眼，就笑了笑，很是爽朗。</p>
李勣不禁也笑了笑。</p>
李勣回身走在皇城中，脚步矫健。</p>
“英国公……”</p>
众人看到了一个精神抖擞的英国公。</p>
晚些朝中议事时，李勣也一扫往日的颓废，话不多，但一开口就让人为之一惊。</p>
“李卿这是好了？”</p>
昨夜不是还去了平康坊吗？</p>
李勣含笑，“臣已经好了。”</p>
喜事！</p>
皇帝龙颜大悦，随即赏赐了宰相们不少东西。</p>
武媚看着李勣，总觉得不对劲。</p>
晚些宰相们散去，武媚说道：“就算是有神丹妙药也无法让一个老人一夜之间好了。”</p>
“朕也是这般想的，不过昨夜英国公去了平康坊，来人，去把沈丘叫来。”</p>
李治有些不解。</p>
沈丘正在百骑查看消息，闻讯急匆匆的进宫。</p>
“沈中官！”</p>
一个宫女娇羞的叫唤，随即偏转身体，顿时女子的柔让人不禁怦然心动。</p>
和沈丘却视而不见。</p>
身后宫女跺脚，“果然是个没……没种的！”</p>
到了殿内，帝后都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沈丘行礼。</p>
“昨夜英国公等人去了平康坊之事百骑可知晓？”</p>
李治未曾派人盯着重臣们，也没必要。但百骑却在不少地方有人盯着，平康坊那里更是不少。</p>
问这个？</p>
沈丘有些诧异，“奴婢先前接到了消息，昨夜卢国公等十余人在长安食堂聚会饮酒，随后英国公和贾郡公也去了，闹腾的厉害……”</p>
“哦！”</p>
武媚指指外面，邵鹏飞也似的去了。</p>
这是去寻贾平安？</p>
李治心中微动，淡淡问道：“说了些什么？”</p>
这是猜忌？</p>
沈丘心中一凛，“说了许多当年瓦岗之事，卢国公嘲笑英国公当年投靠大唐是投机，差点打起来……”</p>
朕早就知晓有程知节的地方就是这样。</p>
“后来英国公喝的大醉，卢国公等人也如此。”</p>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眉间舒展，就笑道：“英国公病了，卢国公等人饮酒安慰也是有的。”</p>
咦！</p>
帝后相对一视。</p>
王忠良觉得自己的任督二脉瞬间被打通了，激动的脱口而出，“英国公今日这般精神，难道饮酒还能治病？”</p>
这个蠢货！</p>
无知还学会了插话。</p>
李治指指边上。</p>
王忠良缓缓过去跪下。</p>
“英国公大好，后续对吐蕃等地的攻伐就有了把握。”李治心情大好，“泡茶来。”</p>
武媚含笑道：“还不快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