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以及逼仄的地下室,有暖黄色灯光,鹅卵石地砖,纳瓦白色洗手池,艾绿色镜框。
扶手旁有一个赤足而立的少女,枯黄营养不良的及地长发,纤细的骨骼撑着大号亚麻色男士衬衫,面容削瘦,神情凛厉。
她涂着猩红的唇彩,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靠在墙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眼底是大片深不见底的孤寂,好似这世间就只有她一个人,真真确确只有她一个人。
冰冷的瓷壁,发凉的背脊,轰隆的车鸣声,电视声,剁菜声,男人女人大口喝酒的撒泼声,无人喝止的犬吠声。嘈杂不断。
她仍不为所动,仍仰头徐徐的吐着烟圈,妖媚至极。
这时,污迹斑斑的粗布帘子被掀起,是一双常年劳作、青筋暴起、油腻的手。
他走进,穿油渍堆积的人字拖鞋,花绿的沙滩裤,浓黑条纹西服上衣,穿海蓝色内衫,纽扣平整,有络腮胡子,额骨出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他粗嗓说着:“寂和,再抽烟老子就踩死你!”
然后抬腿就往前厅走。
闻着充斥在这个空间里厚重的油腻味、野狗随地撒尿的骚味,寂和蹙起纤细的眉头,把烟丢进马桶,听水咕噜咕噜的沉入下水道。
随后挽起袖子,将长发随手盘成髻,走出地下室。
“寂和,三号桌的小白豆腐、清蒸虎茄外加一壶正山小种。”
络腮大叔挥着大勺,指着长形宽桌上色泽清淡的菜冲她说着。汗水流过小麦色的肌肤。
这是2008年的江西小镇,十八岁的寂和。
她从大红木门背后的挂钩处拿下一件青白蓝相间的格子状围裙,环绕腰部系上,端着3号桌的小菜往前堂走去。
大堂里,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或十或五的围坐一桌,碰杯大口咀嚼食物。
只有3号桌客人是一个人坐,长得俊美,手指纤细葱白,穿白杏色运动服,宽帽檐,墨色细碎短发,深邃狭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唇薄。
寂和将小菜放下,转身去柜台冲正山小种。
再次折回时,男子开口说话了,音色清冷舒服,他说:“有旅馆吗?”
“有,这就是。”寂和没等男子回话,就离开回到厨房。
男子眯起双眼,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太诡异。枯黄像干草一样的及地长发,却又柔顺有光泽,通身的气质总觉得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她是被时间遗弃的乘客,却又活生生的站在这儿,站在他的面前。
他斟一盏茶,浅泯一口。这茶,太香醇,是老故事沉淀的香醇。他决定住下。
晚间,风透过橱窗,碰到风铃发出悦耳的低鸣。
三号拿着手机爬上旋转的木质楼梯去楼顶准备给母亲报个平安,却看见一个女子对着月光在低诵,虽然听不大清是什么内容,但眼前这幅画面让他心里微微颤动:
微风轻扬起发梢、清冷月光拂在她的脸上,细细的绒毛晕起柔和的光。
他不好上前打扰这美好的画面,就久久停驻观赏。
站到腿脚发麻的时候,他略微动了动,碰到了木门墙根下放着的枯败花盆,发出了轻微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