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伯同站起来:“我去吧。”他过去敲门,“方星河,吃饭了。”
“不饿。”
“你现在不吃,晚饭就没得吃了,你知道我不惯小孩的。”
“我都说不饿了!”
“今天晚上什么吃的都没有,你确定现在不吃?”
不多时,方星河绷着脸拉开门,朝他翻了下白眼仁,乖乖去吃饭了。
阿姨问:“星河,怎么了?是不是跟年先生生气了?”
“没跟他生气。”方星河说:“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啰嗦。”
年伯同:“她分明是迁怒。她跟她的小朋友吵架,我在旁边听到,劝了两句,就跟我生气。”
阿姨笑着说:“哎哟,一个成熟的人可不会随便迁怒别人,星河,这事你不对啊。年先生的脾气那么好,你还跟他生气啊。来来,星河多吃点好东西,就不生气了。”
方星河立刻点头:“我就不跟阿姨生气。我没迁怒他,他瞎说。但是他帮别人说话,我当然不高兴了。”她气哼哼道:“明明我很努力,每次都要说我。凭什么呀?我给谁添麻烦了吗?”
年伯同摇头:“没有,我真不是帮封皓说话,因为你没错,谁都没资格说你的,但是封皓的善意也是千真万确,所以也不应该光盯着他的小缺点看。有心结就要说开,要不然怎么相处下去?除非,”他看方星河一眼,“你不打算跟他相处。”
“要是能完全不相处也行啊,可是,”方星河拿筷子的手顿在半空:“现在完全不相处暂时估计不可能……”她低头往嘴里塞食物,“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年伯同看一眼。
方星河觉察到他的视线,又抬头:“封皓的妈妈不喜欢我,应该说她不喜欢我没有爹妈,没有靠谱稳定的家庭。如果是其他方面,我还可以改正,我还可以努力。但是这方面,我觉得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改正不了。我到哪找靠谱的亲爹妈给自己啊?所以……”她摊了摊手,摆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也没办法啰。虽然我跟封皓约定,大学期间不谈恋爱,等毕业了他来海洲找我,可是我想来想去,与其到时候跟演电视剧的生离死别,还不如提前结束呢。何况,他大学毕业之后,继续深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那么好的大学,再继续深造,又怎么回海洲这样的地方?但凡有一点机会,他应该都会留在京华才对。所以我觉得,我们俩现在只是好朋友,还没谈恋爱,就算分开也不会太难过。你说万一以后感情越来越好,到时候再分开,不是更难受嘛?是说是不是?”
年伯同没说话,方星河又自顾说:“可是想想,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真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好朋友,等我们越来越大,男女之间的这种关系就会不一样,说不定以后连朋友都当不成。”
年伯同笑了下,他点点头:“我没想过这些,你说了之后,我觉得你的考虑是对的。如果是注定的,提前一点试验未尝是坏事。”
“其实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有些事,连努力都没办法努力呢?”她说:“我总不能去找那个都不知道我什么血型的便宜爹吧?我找他还不如找你呢。”抬头解释:“我不是要找你当我爹,我只是打比方。至于封皓,我之前就觉得,要是能找个契机,慢慢冷淡就好了,可有时候,太刻意了,我自己都觉得假,想来想去,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的灯,眼睛有些放空,半响她喃喃的问:“年伯同,你说……为什么有人会拿人家的有没有爸爸妈妈的事做文章?有些人单亲又不是自己愿意的,像我这样,我也不愿意啊,我也想像有些人那样,家庭幸福爸妈恩爱和睦,可是我没那个命啊。为什么有人非得拿这些事戳人家的痛处啊?”
阿姨有点惶恐的看了年伯同一眼,她没想到话题会偏向这个方向,毕竟这个话题对方星河来说有点早,她还在上大学呢,再不济也得等大学毕业了才能想到这一层事啊。
年伯同响了一下,回答:“因为人的内心都是追求安稳的。很多人觉得,只有那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内心才能有他们希望的状态。再者,家庭结构的稳定,对他们来说,也是经济结构稳定的一部分。很多人的内心带着偏见,所以他们会带着有色眼镜看着不同于自己的人,如果往深处追究,可能是源自他们骨子里的优越感,和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卑感。否则,人都应该朝着情感靠拢,而不是其他东西维系。可现实中,这样的人却太少。”
“那是我错了吗?”她问。
“你当然没错,错的是根深蒂固的观念,错的是这个带着世俗眼光看人的环境,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这个整体大环境中的牺牲者。”年伯同说:“星河,你的人生路上,不应该被这种小事打击到。你希望以后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当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你就会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方星河低头:“可还是有点难过。还是会觉得很多事就是要屈服这个世界。”
年伯同想了下,他随即笑了起来,“人活着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屈服,从我们刚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如此。因为被迫脱离了母胎问你幸福的环境,所以婴儿出生就会放声大哭,即便再不甘心,我们也回不去我们熟悉的环境。所以屈服这个世界不算是丢脸的事,但是屈服现状却是你认输的表现。以后的路,你会发现,还有更多的东西等着我们去碰壁。有些事你撞的头破血流也没办法达成心愿,而有些事你粉身碎骨才能达到。当你捧着果实的时候,你会发现,对世界妥协了一百次的失望,都抵不上一次成功的幸福。我们每个人都在等待那一次的成功,因为它会打破人生中大多数的失望。”
“可是,我要是真的粉身碎骨了,就算事情成功,我也输给了现实了,那成功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方星河说:“如果仅有的一次成功,还需要我拿命去搏,这样的成功该有多困难啊。别人再怎么样,都有家里人支持他们,我就惨啰,我姥都走了好几年了,我想找个可以哭的肩膀都没有……”
阿姨有点着急的看向年伯同,这孩子今天的想法怎么这么消极啊?老提这么个话题可怎么行?都怪那个叫封皓的小伙子,把一个活泼向上的小姑娘,折磨成这么消极萎靡的样子。
年伯同想了一下,他先是一笑,随后说道:“星河,曹老师是走了好几年,但是你还有我。还记得上次我跟方家父子说的话吗?那话一直都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