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说了?”方星河哑着嗓子,抱着膝盖,“我不想听。你把本子还我!”
“既然你不想听这个,那再换个法子,跳河。要专门挑那种大江大河跳,水大浪大,下去之后就算有人想见义勇为也得思量思量。你就在水里起起伏伏个三、四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也就那么十来分钟,足够你回味自己短暂的一生。当然,我到时候肯定是不会去看的,再漂亮的人,淹死的尸体也会泡得发胀,就跟气球似的,希望到时候给你尸检的法医不是新手,要不然不小心一戳,炸了怎么办?鲸鱼尸体在海上飘久了也会鼓胀,戳破的瞬间会突然爆炸你听说过吧?你这小身板这么小,估计到时候得炸得四分五裂。”他看着方星河,“这死法就是不够优美。”
方星河拼命蹬着腿往后退,眼看两人之间隔开了四五米,她大声说:“你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我说了我不想听!”
“自古忠言逆耳,你应该拿笔记下来,对比权衡之后,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死法。”年伯同听清了她的话,微笑道:“要不然你试试安眠药?我告诉你法子,隔一段时间开一次,隔一段时间开一次,然后攒一块吃,保准效果很好。我有个前女友,就是选择了这么个死法,挣扎了好几天,身体一直抽,都抽出节奏感来了,跟她说话她听得到,脑子清醒但身体不能动,后来好不容易被救过来,成了傻子。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多死法,你有什么感想,跟我说说?”
方星河眼泪都被吓没了,瞪着眼:“我不要你管。你走开!”
“反正都要死的人了,勇敢一点。”年伯同蹲累了,就地盘腿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觉得粗糙的水泥面会磨损到他精致的服装,他伸手一指楼顶:“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想过跳下去一了百了。”
方星河小心的抬头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没跳?”
“因为跳下去容易,死了后怎么办?尸体都没人认领,冻在停尸间,不能下葬,不能火化。逢年过节连烧张纸的人都没有,还不如活着。”年伯同眼睛看着远处一处云朵,“想想太可悲,还是活下去试试。”
方星河看他一阵子,随即低着头,一下一下拿笔头戳着地面。
“真不想活了?”年伯同笑了下,“要不再试试?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惊喜。你这么年轻,还在上学吧?”他看到她身上穿的校服,“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留念的活着?
“没有,”她沮丧:“我姥走了之后,我活着就没意思……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活着就要受折磨?”
年伯同微微倾着身体,听到了她最后两句话,他回答:“活着的人,是为了能纪念死去的人。”
方星河愣了下,她抿着嘴没说话。
“你姥姥辛苦把你养大,不是为了让你在最好的年纪死去。”年伯同温和的看着她,犹如看到曾经年少的自己:“死去容易,活着艰难。可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喜欢你?”
“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喜欢我……”她湿了眼圈:“除了我姥姥……”
年伯同依旧笑着:“怎么会?世上太多的人被喜欢而不自知。我想,你姥姥把你养大,一定不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等你到了六十岁,你说看破人生不想活了,那时候,如果我再遇到你,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阻拦你。”
方星河坐正身体,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一骨碌爬起来,说:“你长这么好看,别人当然喜欢你!你才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你们这些大人,就是说好好听而已,叨叨叨,像我班主任一样给学生灌鸡汤,最烦了!”
她把本子抢过来,往背包里一塞,抬脚跑走了。
年伯同只是低头一笑,他一扭头,看到刚刚那丫头待过的地方,有个绿色的皮面小本子,捡起来一看,上面印着三个字:团员证。
打开团员证,入眼处是刚刚那小姑娘傻傻的证件照,圆圆的脸蛋,精巧的下巴,一双大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姓名处歪歪扭扭用黑色笔写着:方星河,下面依次是性别、民族、籍贯以及出生年月等信息,入团地点和单位则是西池中学。
西池中学并不是海洲市的高中,而是海洲的附属西池县的一个普通高中。
团员证上的组织关系接转栏显示,她已转出西池中学,而转入处则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