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性问题?
是岁和约克都分了些注意力给祁有枫,听祁有枫简略地介绍着另一个世界的纷乱。
或许是查尔斯王子被只身闯入泰克伦伯格、从自己眼皮底下救走叛教者的白袍教士给刺/激到了,亦或者是圣堂教会方面被查尔斯王子大张旗鼓抓捕投诚者的行为激怒,就在祁有枫被抓进囚室的那天以后,两个信仰阵营互相针对的争斗忽然上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激进程度。
领了命令的NPC大肆抓捕敌对阵营的玩家,投入刑室百般折磨,新式刑具不仅实现了自动化,还能针对玩家这类异人群体,防止玩家以自爆或者自绝经脉等手段脱身,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让在线玩家数量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下滑。
走投无路的玩家在亲历了或长或短的生不如死体验后,机灵地呼叫了场外援助,这也是为什么祁有枫当时那通求救热线会如此快速地得到反馈的原因。
人体是一个很神奇的系统,对疼痛会有耐受性,对痛苦的记忆会潜意识选择淡化或是遗忘,但可惜,这份体验太过真实,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疼痛更是深入骨髓的难忘。
文明社会发展这么多年,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无谓的肉体争斗、普通的病痛和不人道的刑罚都已经被淘汰,如今的整个人类群体相对千百年前的古人来说,其实是有些娇气的。
加上人工智能发展带来的相对松散和疏离的社群模式,以及高等阶层描绘出的广袤无垠的未来图景与骤然渺小的个体命运间巨大的鸿沟,智人这种动物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跟上时代的脚步,在这种情况下,在游戏里亲身体验了酷刑的玩家,果然呈现出了不同的应激反应。
心性脆弱的,不免对游戏、黑暗、尖锐物品抑或是封闭空间等产生强烈的恐惧心理,这也是引起现实世界注意的那部分玩家群体。
实际上,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在游戏世界里。
生长在和平法制社会、经历过完整教育的现代人往往会对生命存有一份敬畏之心,故意伤人也好,妄杀人命也好,总没有那么心安理得。
华夏区还好,一是本土固有的文化对私德更有约束,二是修真的设定隐含了大道正气,不管是古代被贬为下九流的梨园门派玉熙宫,还是驻守边疆的行伍出身麒麟军,亦或者是顺应天道规则的明堂,更不要提儒释道这三家,背景设定的每个字里都透着文明的光辉。
盖亚大陆则是不同,从贯穿始终的三族战争,到如今愈演愈烈的信仰争夺,只从厄舍城以及城内角斗场的存在,便可见微知著,玩家们看惯了血腥,也习惯了更为自私肆意的处事方式。
仿佛是从那个轰轰烈烈的精灵族艺术节开始,一件件令人反应不及的爆炸性事件接连发生,真神圣殿横空出世,翡瑟斯森林关闭,矮人族山穷水尽,天上出现一座飞岛,圣堂教会与矮人族联盟攻打人族公国,再一转眼,大陆十一国接连陷入战乱,今日这座城被占领,明日那条河被染红,玩家们刚刚玩明白阵营的技能,位于排行榜头名的那个精灵弓手便成了叛徒。
枯燥的刷取悬赏、让人头疼的进阶任务、买不起的装备、被拒绝的骑士结对邀请、佣兵团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恍如隔世,现在想想,每个人都萌生一种当年那些小打小闹实在上不得台面的感慨。
变化过于迅速的环境,也是一种压力源,如今,加诸于身的痛苦折磨便“嘭”的一声,捅破了积攒已久的烦躁和焦虑。
当咬牙切齿返回游戏的玩家们扛过少则十分钟、多则半小时的酷刑,从复活点翻身而起时,不可遏制地迸发出一股复仇的怒潮。
道德底线这东西,培养起来很难,突破却很容易。
当第一个玩家在折磨虐杀敌对NPC后产生快/感时,血淋淋的屠刀就离同为真人扮演的玩家群体不远了。
两方阵营依然在各自的地盘上搜捕他们眼中的“异教徒”,NPC对异人的存在并非无知无觉,在发现异人们总有办法逃离囚室以后,被抓捕的玩家遭受了更加激烈的对待。
极致的痛苦滋生极致的恨意和愤怒,理智开始蒸发,原本保有清醒的玩家渐渐被气氛裹挟,为了亲朋、伴侣和战友向无辜者拔刀。
本就陷入战争漩涡的各个公国缺少了稳定内部秩序的中坚力量,黑白分明的祭司和教士们只会推波助澜,当地狱临近时,安逸的翡瑟斯森林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人人向往的天堂。
散落在外的精灵玩家终于被架上妒火,不敢踏出森林半步的精灵们真正地进入了封闭的生活,将外界那些杂事抛在脑后,却也被消磨了前进的动力。
......
当西米尔从梦境中醒来时,他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令其难以置信的混乱局面。
只是那梦境的内容太过诱人,他还没有记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和责任,犹自仔细回味着。
像是在吊胃口,第三个梦境在第三日夜晚姗姗来迟,西米尔愉快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轻松地游走于各种机械之中,像是徘徊在电子世界的幽灵。
他对外界的认识进入了另一个层次,光线、色彩、硬度、材质、密度、声音等感官信息直接转化为数据被“认知”,而不再是“感知”。
当他被放置在浩瀚的太空,将“视线”对准变化无穷又细微的高能粒子时,他对时间的感知也被弱化了。
生没有刻度,死不知尽头,当他恍惚间怀疑自己并不存在的时候,有个人,给了他一剂欲罢不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