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性使然。
天性而致命途。
阮雪音再次沉默。王朝更迭国仇家恨,本就难论对错,立场易而对错皆非,黑白混淆不过灰茫茫烟尘一片。
“你一口咬定蔚中宗该知道,觉得此为国谋,”却听竞庭歌继续,语意沉沉凑得更近,
“顾星朗势必也这么想。但他昨夜在天下人面前承诺作罢了。”
顾星朗如何盘算,阮雪音也不知道。夜半金玉驰上没来得及问,更该说,都没心情。
“我瞧你气色不好。”她有些疲于思量那些灰茫茫烟尘一片,收心绪认真瞧对方淡白如纸的脸,斟酌再三终问道:
“月事如常么?”
竞庭歌的表情像是一个字没听懂。
等像是听懂了,她脸色骤变,红了又黑,甩下一句“有病”快步往农舍去。
阮雪音看着她背影愈远,原地发怔,好一会儿方见顾淳风踮脚站在屋舍门口朝自己摇绢子。
吃完还不启程么?
想及屋内都有谁,她觉得头疼,慢吞吞挪过去随淳风进门,里头没人,再往后院,一干人正蹲的蹲站的站坐的坐或动手或观摩在——
编竹篾。
“说是平日会编各种篓子啊篮子花瓶小玩意儿,拿去南面一个更大的村镇卖。”顾淳风小声耳语,“纪晚苓瞧见了,有兴致得很,非要来看。其他几个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都有兴致,这不,”她撇嘴看一眼日光倾泻竹篾成堆的空地,
“就成这样了。”
一位半白须发老人正编一只筐,颇大,看上去极结实,已近完工。
阮仲蹲在一旁也拿着几条浅色竹篾在比划,全不见其形,看不出是要做什么。
纪晚苓在另一侧,端坐小凳上同样拿着竹篾二三,凝神细动作仿如绣花。
老人一壁做手里活计,一壁指点纪晚苓动作,同时与半蹲在跟前的顾星朗絮絮说话。
院西便是厨房,里头一男一女正收拾,该是当家的,神色紧张不时往院中瞧,或因注意力太不集中,接连打破了两个碗碟,脆响传出来。
“这么浩荡荡的军队,从封亭关过来,谁不知道我们是谁。”顾淳风低声再道,“吓够呛,你没来的时候已经打破好几个碗了。”
适才与竞庭歌相谈言犹在耳。以至于院中日色、厨房脆响、人人脸上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温软忽都显得珍贵。
也许只是为了这样的岁月静好。她蓦然想。然后见日色中的阮仲起了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样扎好的竹篾。
“给。”
一朵六瓣的花,柔软竹篾一弧一弧弯成瓣;大瓣之间空隙稍高处又弯出来小瓣,是为蕊;最中央竹篾合抱,构成心。小巧,所用竹篾亦少,却是精致非常。
这要是上官宴就直接破口骂了。顾淳风眨眼盯对方手里的花。偏偏是阮仲,有着那么一段前因,以至于她见到此人或多或少别扭。
“我代她收了。”却见另一只大手伸过来接,分明是男子的手,“竹篾这种东西,万一扎得不紧,随身携带容易受伤。”
正是顾星朗,不疾不徐,云淡风轻,这般说着,又看阮雪音,
“我保管吧。”
阮仲拿着花的手没动亦没放。“我给她的。”
“兄长心意,自然要领。”顾星朗那只手依然伸在花前,“还是那句话,身为夫君我怕她被竹篾所伤,代为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