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在一片空林之中。
眼前院落亦普通,便如她入白国以来所见任何一处寻常人家。菜圃青绿,花树缤纷,木制的两层房子常年受南国密林滋养,有种润泽感。
车夫垂手恭立在侧,不见异常。阮雪音也便慢吞吞信步进去,边走边看,终至檐下。
两扇的门大开着,开得格外周正,一副迎客之姿。就着此般视野她放眼往里看,极目皆是字,一幅幅高挂在墙上垂下来,倒叫她想起锁宁城地下赌坊上官宴那间字画室。
不同的是,这里只有字,没有画。
且不是一般的字。似画非画,似符非符,个个复杂如鬼画符,放在从前她一个都不认识。
也是今非昔比了。
她依然站在门前,随便挑了一幅开始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
最后那字她认不出,好在整句是认得的。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长门赋》。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她动了动眉心。
字复杂,字形也便比普通文字要大,因此每一幅都只一句,这头两句已是两幅字。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
我之所行,何等愚蠢,不过只为了博取郎君欢心。
『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
请给我机会容我泣诉,盼郎君还能予我回音。
『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
『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
宫怨第一赋,果然字字凄清,一情一景皆堪怜。阮雪音从前不解此间风情,只认此赋文采斐然、涓涓而亮烈,今时今日立于此处,循水书之构字逻辑逐句慢读,倒真读出来绵绵哀怨,深长以至于绝望。
浩浩汤汤的《长门赋》,每句一幅。她终于迈步过门槛,方见四壁皆是白纸落字,所有字幅合在一处,正是全诗。
“姐姐来了。”
便在她辗转一圈扫过满墙水书之后,一道少女声清脆如银铃起。
去年第一次见是在宫宴上。四月初南薰阁,阮雪音记得很清楚。说是宫宴,更像家宴,主要目的是让四位夫人正式照个面,顾星朗并未出席。
她到得最晚,还带着暗沉肤色颊边红痕,走进去座上三人皆侧目,橘粉色的段惜润笑盈盈开口:
“珮夫人这边坐。”
东侧第一席,她的邻席,如此座次之后再没变过。
就是这道银铃声,永远纯真善意,人世繁花。
阮雪音看了一眼大开的木门外浓荫遮蔽的南国碧落,忽觉得时间奔逝的速度比流水更快。
她出神半刻,收回目光,终转身,
“惜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