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弘七年五月末,立后之事终由民间蔓延至朝堂。
第一日初谏,第二日公议,到第三日,当今君上发问于明銮殿:
既要立后,众卿认为哪位夫人最宜?
谏议大夫杜昇谏瑜夫人。
太史令并一众文官兼部分武官附议。
瑜夫人之父、相国纪桓却谏珍夫人。条分缕析,从人到时局,百利无一害,核心逻辑正是数日前映岛别院中回顾星朗的话。
附议者不多,以通政使纪平为首。余下寥寥几位赞同者的依据,更多是近来白君之怒。
两种意见,支持人数悬殊,眼看寡不敌众,不日便可定论。
骠骑将军柴瞻突然出列,谏瑾夫人。
附议者皆为武官,人数占殿上武官之一半。
一时间三位夫人皆置身立后的风口浪尖上。
满朝哗然。
本需详加斟酌但多少易于决断的一题,局面骤乱。众人各怀心思,或该说各自摸不透旁人心思,早朝散,结论是再议。
前庭喧嚣,后庭反陷入沉寂。
这日阮雪音出门,总觉得御花园中往来宫人比平素要少。云玺也同此感,主仆二人默观,却是不讨论不置评。
到了灵华殿,庭中幽绿,东侧荷花玉兰下有鹅黄裙裾翩翩,是顾淳风在荡秋千。
没人推,她自己摇,竟荡得奇高。阮雪音抬手遮日头望,颇觉叹服,慢步过去,见那粗壮秋千绳已是纷纷然滋出来许多细绒,该是有年头了。
“稍等一下啊!”顾淳风起落往返在天上,扬声招呼,“这回停了我就下来。”
想到二十余年她都是这么过的,哪怕经历去岁变数,冬去春来,如今依然可以高高荡向天际——
阮雪音有些高兴,心道这般生命力,无论日后怎样风雨,该都扛得住。
自然,她与顾星朗一样,希望他们这群人中总有人能避开风雨,全身而退。
他们都希望这个人是顾淳风。
“嫂嫂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折雪殿今日无饭,上我这里来蹭?”
时近正午,日头高悬,满庭松月樱早已过了花期。阮雪音含笑不答,经过那一把把仅剩绿叶的碧伞时轻叹:
“今年花开没几日我便出了宫,总共只赏过一次,可惜了。”
“那自然还是跟九哥出宫高兴啊。四月草长莺飞,与情郎夕岭漫步,岂不比闷在灵华殿里同我赏樱强多了?”
“各有各的好。”但四月这趟,所获太多,确实远胜松月樱,更胜夕岭。
两人入正殿,北侧长案上安置着一方彩釉梅瓶,其间大捧粉白芍药开得热烈,粗略看去,至少二十朵。朵朵大如玉盘,清艳幽香像是要从瓶口溢出来。
“开得这般好。连一个花骨朵都无。”阮雪音驻足称赞。
“可说呢,昨日我还问过她们,好歹先摘些半开的骨朵来。这种盛放的插不久,没几日便要扔,怪可怜的。”
阮雪音心下一动,“是你殿里的人摘来的?”
“是吧。”顾淳风眨眼,“前几日不知道谁,摘了一大捧忘了拿进来,放在殿门口。这捧好像又是新插的。”便去看案几上瓶中那些,又转眼问阿忆,
“昨晚才拿进来的吧?”
“是。”
阮雪音饶有兴致,“是哪位宫人摘的?”
“这就不清楚了。”阿忆答,“仿佛又是谁从外面抱进来的。”
阮雪音微一笑,同顾淳风往偏厅去,随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