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失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也没大嫂说的这么好吧?你再说我可就要得意的飘起来了,罢了,我们还是别再互夸下去了,再夸下去可就没个头了。大哥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明明大过年的,就该好生歇息,好生受用,以缓解一下一年到头的辛苦与忙碌的,结果大哥却偏比以往更忙,可得好生给他补补身子才是。”
“妹妹别担心,你大哥说他虽然忙,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再不像以往那般没个明确的目标,成日里都是随波逐流的过日子,反倒更喜欢如今呢。”
“那就好,都说‘由奢入俭难’,大哥却能这么快便适应,真是难得……”
姑嫂两个正说着,杨柳进来屈膝一礼后,道:“大奶奶,外面来了位徐公子,说求见大爷,浚生哥说了大爷不在家后,他又说要求见大奶奶,大奶奶看见是不见?”
徐公子?
他们夫妇几时认识一位徐公子了?
季善因道:“莫不是大爷的哪位同僚或是同科?浚生竟不认识吗?也是,他跟大爷出门哪有焕生多,可惜焕生这会儿也不在家……”
话说到一半,忽然灵光一闪,那位徐公子,不会是徐佩瑜吧?
可徐佩瑜忽然找上门来干嘛,两家不是该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片刻,季善才道:“让浚生跟客人说,大爷不在家,男女有别,我不方便见他,请他回去吧;也请他不管今日来意为何,往后都不要再来了,万一横生事端,可就悔之晚矣。”
杨柳忙应了“是”,屈膝一礼出去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徐公子就是徐佩瑜。
倒是程大奶奶反应过来了几分,待杨柳一出去,便低声问起季善来:“妹妹,那位徐公子,不会就是长公主府的那一位吧?他来干什么?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本来程大奶奶早年对徐佩瑜印象很不错的,但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纵然徐佩瑜不是最可恶的,她也难免迁怒,自然再不可能有好脸色好声气。
季善皱眉道:“应该就是他,但他到底来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咝,那日在长公主府时,他曾说过,会尽快把裴瑶的嫁妆清点一番,再加上他的补偿,都给我送来,不会这便是他今日的来意吧?我当日就说了,我不需要,也不可能要,他还来干什么,惟恐他家的秘密不能尽快曝光不成?”
程大奶奶道:“是吗,他真这么说过呢?那看来就是他今日的来意了,使下人来到底不放心,怕也担心妹妹妹夫不肯收下,所以才亲自来了。”
季善“嗯”了一声,“应当就是大嫂说的这样了。可别说是他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要的,我又不是自己赚不来银子,干嘛要那不干不净的?”
程大奶奶道:“当年裴瑶出嫁前,真实身份便已经曝了光,母亲遂只给了她三千两的添箱银子,其他嫁妆都是公中和已故太夫人给她备的,所以她的嫁妆认真说来,的确与妹妹、与咱们关系不大,没什么可惜的。”
季善笑道:“我本来便不可惜,如今听大嫂这么一说,就更不可惜了。倒是裴瑶的死讯如今都瞒得风雨不透,旁人都只当她是真病了,我觉得有些可惜,不是说太医隔日就上门,也多的是人去探病,怎么就没人发现异样呢?长公主府还真挺会遮掩的!”
程大奶奶轻嗤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人既病了,自然不能直接见客,不然过了病气给客人,可如何是好?大部分探病的只要人去过了,过场礼数尽到了,自然也就告辞了;少部分亲近的便是能进裴瑶的房间,也不用非见到人啊。把幔帐一放,躺个人在上面,捏着嗓子学裴瑶说上几句话,谁又能觉出异样来?便真觉出了,谁又会傻到说出来?”
季善听得缓缓点头,“也是,倒是我犯傻了,长公主府只要有心遮掩,怎么可能遮掩不住?以豫章长公主的地位恩宠,又岂能没有两个信得过的太医?之前赵七夫人去探病,不就没瞧出异样来吗?其他瞧出了异样的,要么不可能公然与长公主府作对,要么就是他们自己人,帮着他们遮掩且来不及了。可当娘的都病了,好些人也都知道了,当女儿的怎么还不回家去侍疾,也不怕有心人扣一顶‘不孝’的帽子呢?”
对长公主府近况的了解,季善自然都来自于罗晨曦的多方打探,是以知道淼淼至今还在宫里,没有回长公主府之事。
程大奶奶皱眉道:“我们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估计很快淼淼就会回家侍疾了吧?不过妹妹也别抱希望,淼淼知道了裴瑶原来不是病了,而是早已死了后,就会闹个天翻地覆什么的。她到底还小,什么主都做不得,但她又其实不小了,再翻一年就十岁,算是个半大姑娘了;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又都早慧,只要长辈好生哄着她,好生与她陈述利害关系,她十有八九会听进去。”
停顿片刻,“毕竟,血缘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有那样一个娘,便注定了淼淼长歪的可能性比寻常小姑娘大。她又算是跟着裴瑶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在八皇子妃和皇贵妃面前还能混得一席之地,旁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自己绝不会再拿她当一个寻常十来岁的小姑娘。”
季善听得缓缓点头道:“我明白大嫂的意思,所以其实并没抱太大的希望。别说她生长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下了,就是市井人家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你给她说她有机会做皇孙妃,将来甚至可能做太子妃、皇后,她也知道意味着什么,也会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总归咱们就顺其自然吧,若能提前曝光,打碎他们的美梦当然就最好,实在不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是妹妹这话,所以眼下你只安心将养身子便是了,外头那些事,且交由妹夫和你大哥操心去,那本来就是他们应当的,不是吗?亏得外甥是个心疼娘的,竟一直好好儿的,妹妹也至今没有害喜的症状,将来等小家伙儿出生了,我这个舅母可得好生奖励他一番才是。”
“如今他还没出生呢,大嫂就已经疼上了,等将来他真出生了,岂非越发得疼上天了?就不怕骥哥儿和姣姣吃醋呢?”
“他们才不会,都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盼着小弟弟小妹妹呢……”
姑嫂俩又说了几句话,杨柳回来了,“大奶奶,浚生哥说那位徐公子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见到您不可,请您通融。还说他不是来添麻烦的,只是想当面交给大奶奶一样东西,只要交给了大奶奶,立马离开,大奶奶若实在不放心,尽可请了家中长辈作陪……浚生哥问大奶奶怎么办?”
季善就看向了程大奶奶,道:“大嫂,看来我还真猜准了?”
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可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他不是来添麻烦这样的话的?他到底是不是来添麻烦的,自己不知道么,裴瑶的嫁妆加上他的补偿,怎么也得几万两之数吧?而且我敢肯定,他是瞒着豫章长公主来这一趟的,那回头豫章长公主知道了,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儿,然后一并把账算到我们头上。杨柳,你亲自出去一趟,跟徐大爷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下他的东西的,他若再不走,你便要嚷破他的身份了,让他自己权衡吧!”
“是,大奶奶,我理会得了。”杨柳再次应声去了。
程大奶奶这才冷笑道:“谁差他那几个银子了,还是他以为,妹妹接了他的银子,所有的事情都能一笔勾销,裴瑶做过的那些恶事就能得到原谅了?真是不知所谓!”
季善道:“可不是,他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心安一些罢了,可我们凭什么要让他心安呢?只要我们不需要,他就是给再多的补偿,也是多余的,不过就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程大奶奶道:“希望这次杨柳能让他走吧,本来都高高兴兴的,结果让他这一搅合,再好的心情也大打了折扣,真是烦人!”
季善笑道:“大嫂别气了,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为他生气岂非太不值当?且这次杨柳肯定能让他走,他是知道的,我们可不怕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怕的只有他们,他定不会再犯蠢的。”
却是话才落下没一会儿,便见杨柳回来了,手里还捧烫手山芋一般,捧着个匣子。
一进来便哭丧着脸道:“大奶奶,我说了请他立刻离开,不然我就要嚷嚷了,谁知道他人倒是答应离开了,临走前却忽然把这匣子扔给了我,然后便跳上马车跑了,我和浚生哥根本追不上,只能、只能……大奶奶,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