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长公主与徐佩瑜却都没说话,豫章长公主是嫌恶,是不屑再与一个贱婢之女说话,连再看她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徐佩瑜则是失望与麻木导致的无话可说。
倒是一旁程钦冷声开了口:“都到这个地步了,徐大少夫人还装什么傻呢?你不会说没看见我们吧,我们三个这么大的大活人,你得多瞎才能看不到我们?就别装模作样了,长公主与徐大爷已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包括你的真实身份,你的所作所为,还有你杀自己的骨肉至亲灭口之事!”
他话都说明了,裴瑶哪还装傻得下去?
身体气得摇摇欲坠的同时,双眼却满是怨毒与仇恨,若眼刀能杀人,程钦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裴钦,你为什么要这般咄咄逼人?你们为什么要这般赶尽杀绝?不都是你们一步步逼的我,不都是你们先不给我活路吗?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着,想活得好一些而已,你们凭什么都这样逼我……”
近乎尖叫完之后,想到关键还在豫章长公主和徐佩瑜身上,立刻又冲母子两个跪下哭起来:“母亲、大爷,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也不是您们想的那样。当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无辜的啊,等终于知道了时,我哪怕当时再爱慕大爷,也知道自己再配不上大爷,不敢欺骗长公主和大爷。可家里长辈们都坚持,我人微言轻,除了遵命,又能怎么办呢?”
“等到过门以后,我也一直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我也一直很是愧疚自责,为此还小产了……偏偏那时候,我母亲和二哥心还偏到了脚后跟,我痛苦醋妒之下,一时糊涂也是情有可原啊……谁知道又是因为她,我好容易怀上的第三个孩子也没了,还自此再不能生育了,这搁哪个女人身上能不痛苦得发疯发狂?可她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嘛,二哥,我也是你妹妹,十几年的兄妹之情也是实打实的,你为什么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就不能心疼我哪怕一点点……”
程钦冷冷打断了她,“徐大少夫人别叫我二哥,我当不起,我也不再是裴家的人,请叫我‘程大爷’。至于你方才说的这些话,到底有多避重就轻,多粉饰太平,你自己心里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长公主和徐大爷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你要唱戏就尽管继续唱下去,看你唱破了喉咙,会不会对既定的结果造成任何改变!”
季善随即笑得恶意的补充道:“你继续哭,继续唱啊,我还挺想知道你要怎么为自己开解杀骨肉至亲灭口的事儿呢,是不是要说都怪他们一再的勒索你,也是他们逼你的,你一样情有可原啊?啧,这么一说,你还真是挺无辜的,错的都是别人哈。”
“你!”
裴瑶简直恨不能生吞了季善。
片刻才忍下了满腔的恨意,转向豫章长公主与徐佩瑜,继续哭道:“母亲、大爷,您们别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他们本就恨毒了我,却又反抗左右不了家里的长辈们,只能冲着我,当然对我怎么恶意怎么来。是,是有杀人灭口这回事儿,可不是我做的,我事先也被蒙在鼓里……都是我跟前儿的浣纱,她见我一再的被勒索被威胁,都要寻短见了,实在心疼不过,才会与她哥哥私下商量,把事情给做下了的,等我知道时,人已经不在了,我想补救都来不及啊。”
“偏他们兄妹都是为了我,都是一片忠心,我也怪不得他们,只能自此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当从来没发生过一般。可我心里真的很难过,自事发以来,就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母亲、大爷,我知道我这次错了,我往后一定改,一定母亲和大爷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求母亲和大爷别为我气坏了身子,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改的……”
这回是豫章长公主冷冷打断了她,“你不要再叫本宫‘母亲’,你这样的贱婢之女,原本连靠近本宫十丈以内的资格都没有,本宫不想再听你废话一个字,没的白脏了本宫的耳朵!詹嬷嬷,本宫累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自有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女官小心翼翼扶了她起来,又看向徐佩瑜,“瑜儿,这里也没你事了,歇着去吧。等过阵子母亲赔你几个美人儿,明年也定给你重新娶一位真正的高门贵女,再不让你被贱婢恶心!——至于你们几个,既非要送贱婢最后一程,那就送到底,等她死透了再走吧,另外,记住你们的承诺!”
徐佩瑜却是沉声道:“母亲,您先去歇着吧,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问裴氏,等问完了,自会离开的。此番之事,累母亲生气受累了,都是儿子的不是,等事情了了,儿子再好生向母亲赔礼致歉。”
豫章长公主到底心疼儿子,片刻才放缓了声音道:“怎么能是你的不是,你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自己都是受害者了,那你就等会儿再走吧。”
徐佩瑜点点头,“儿子恭送母亲。”
一旁季善与沈恒程钦也道:“恭送长公主。”
裴瑶却是慌了。
长公主这一离开,她肯定只剩死路一条,徐佩瑜根本保不住她,也一看就没有丝毫保她的意愿了,她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求得长公主回心转意……
念头闪过,她已膝行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豫章长公主的腿,“母亲……不,长公主,求您听我解释。事情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婆媳情分上,看在淼淼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长公主和大爷的,再不敢犯糊涂了,求求长公主了……”
豫章长公主却是满脸嫌恶的一脚便踢开了她:“滚开,别脏了本宫的衣裳!你还有脸提淼淼,她要是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卑贱恶毒的娘,要是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只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你但凡还有半点爱女之心,就该安静的乖乖儿上路,省得连累了淼淼……滚开……”
话没说完,已让裴瑶再次扑上前死死抱住了腿,哭得越发凄惨了,“长公主,我不能死,至少不能现下死,我要是死了,淼淼可该怎么办?八皇子妃和皇贵妃娘家都巴不得把自家的女儿嫁给皇孙,若不是我当初救了皇孙一命,平日又在八皇子妃面前做小伏低,哄得八皇子妃开心,好事根本就落不到淼淼头上。可如今到底还没赐婚,一切就还有变数,我不是怕死,只要是能为淼淼好,能为徐家好,我千刀万剐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要是现下死了,淼淼就得守孝,谁知道她守孝期间,会有什么变数呢?我不能害了她,毁了她大好的前程啊!求长公主宽限我一阵子,等淼淼赐了婚,等事情定了,不用您老人家发话,我立时自己结果了自己……”
豫章长公主冷冷打断了她:“贱婢,你还真以为淼淼能赐婚皇孙,都是你的功劳?八皇子府的事,又几时轮到八皇子妃做主了,何况这么大的事。都是本宫与皇贵妃母子谈成的,与你有何干系,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从来没你想象的那般重要!”
顿了顿,“你也不用担心会连累淼淼,虽然你今日就死了,本宫却会等淼淼赐了婚,事情定了,再给你发丧。你放心,看在淼淼的份儿上,本宫会替你风光大葬的,你一个贱婢之女,却享了这么多年不该属于你的富贵荣华,还能风光大葬,你这辈子也算够本儿了,还想怎么样?”
说着又挣了两次,都没能挣脱裴瑶的手,不由喝骂左右,“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脏东西给本宫拉开!”
詹嬷嬷与左右闻言,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拉起裴瑶来。
裴瑶双拳难敌四掌,哪是对手,很快便被拉开了,气急绝望之下,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个老毒妇,凭什么这么对我,要不是你一直苛待逼迫我,我也走不到今日!我告诉你,淼淼迟早会知道今日之事的,只要她知道了,一定会为我报仇,打小儿我就与她相依为命,这世上她最亲最爱的人便是我,你们谁也比不上。一旦她知道了,亲祖母、亲爹又怎样,她照样跟你们反目成仇,你个老毒妇就等着吧,淼淼不会放过你,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豫章长公主不防裴瑶还敢骂自己,气极反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宫自会好生教导她,让她往后只知道祖母与父亲,便是偶尔想起你这个生母,也只会憎恶嫌弃,以你为耻的。走!”
说完便扶了女官的手,拂袖而去了。
余下裴瑶又慌又恨,厉声叫起来,“老毒妇,你给我回来,回来……”
因见一旁詹嬷嬷看她的目光冷若冰霜,跟看死人没什么两样,遍体发寒之下,也不敢再骂豫章长公主了,又哭起来,“长公主、母亲,我方才是猪油蒙心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求您回来……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只要您肯饶我一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您回来……”
豫章长公主自然不可能再回来。
裴瑶叫了一阵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忙又把希望寄托到了徐佩瑜身上,“大爷、相公,我知道自己错了,求你去给母亲求求情,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还做了十年的夫妻,你难道就真忍心眼睁睁看我死在你面前吗?不然你帮我递个信儿进宫给淼淼也成,她知道了,一定会立时赶回来救我的……”
徐佩瑜却是没接她的话,只淡淡问道:“你也说我们做了十年的夫妻,那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肯告诉我?你就那么肯定,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后,我会接受不了吗?你如果肯早些告诉我,今日势必一切都会不一样,你也不用因为妒恨,屡次害人,不用杀自己的骨肉至亲灭口了。你心里后悔吗?”
裴瑶听得只想冷笑。
她如果早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徐佩瑜,坟头草都比人还高了好吗?当她是傻子呢!
嘴上却是哭道:“大爷,我真的都是被逼的,当年我也只是个婴儿,我能知道什么?等十几年后终于知道了时,又哪能轮到我做主了?结果人人都逼我,人人都觉得是我捡了天大的便宜,又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我也是个人啊……我还一连失了两个孩子,他们可也都是大爷的亲骨肉,我还这辈子都不能再生了,大爷心里难道就不难过吗?求你就看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看在淼淼的份儿上,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还这么年轻,还没看到淼淼长大,没看到她出嫁生子,与夫君和和美美,我真的还不想死啊……”
徐佩瑜就闭上眼睛苦笑起来,片刻才睁开了,冷冷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丝毫悔改之意都没有,口口声声你是被逼的,谁逼你了?阜阳侯与裴大人为了你,是怎么对待沈太太的?程夫人程大爷心疼女儿妹妹,想多少补偿她一下,又有什么错?沈太太更是对侯府避之不及,从没想过要对你怎么样,不然这都多少年了,为什么一直到今日,他们才曝光了你的真实身份?”
“若不是你一开始就心术不正,事情根本到不了这一步,你也根本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所以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害了那么多人,你也该付出代价,以命相抵才是,否则这世道还有什么公正可言?你放心,淼淼我自会照顾好的,她不只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亲骨肉,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只盼你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说完便跟方才豫章长公主一样,拂袖而去了。
任裴瑶在后面如何大喊:“你给我回来、回来……相公,求求你回来……”,都没有用。
詹嬷嬷这才冲季善三人一个欠身,“三位可还有话要说,要是没有,我便要动手了。”
季善方才将裴瑶的唱作俱佳看在眼里,内心却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听得詹嬷嬷的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没什么要说的了,您老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