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十来日过去,在季善与罗晨曦又应邀去探望了一回七皇子妃,陪她说了半日的话儿,之后京城也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后,沈九林与路氏终于让浚生一路护送着抵达了京城。
沈恒公务繁忙,季善又实在怕冷,且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只能计算沈九林与路氏大概抵达的日子,却不能精确到具体哪一日,自然不可能都去通州码头一直守着。
季善遂派了焕生带着良生,还有另外两个男仆,又借了罗晨曦家两辆马车,早早去了通州码头等候接人。
如此到得焕生一行离开后的第四日上,这日午后季善正与杨柳青梅说话儿,“也不知焕生他们接到了老太爷老太太没?照理应该是接到了,可这场雪实在大,今儿都还没化完,肯定陆路也好,水路也好,都要受影响的……”
就有小丫头子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大奶奶,焕生哥接到老太爷老太太他们了,这会儿人已经进了大门了,焕生哥让我赶紧来报告大奶奶好消息呢。”
季善不由笑起来,“可见这人不经念,一念就到。走,我们快迎接老太爷老太太去。”
说完略整理了一下衣妆,便带着杨柳青梅,一路迎出了二门外去。
果然远远的就听得路氏熟悉的爽朗声音:“……别去打扰你们大爷了,他衙门里肯定事多,等晚间到时间回来,他自然就知道我们到了,自然就能见到我们了。”
季善忙加快了脚步,及至近了,立时福了下去:“爹、娘,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是把二老盼到了。”
却是刚福下,已被明显有些发福了,却瞧着反倒更年轻了的路氏抢上前几步扶了起来,笑道:“善善,我和你们爹也日夜惦记着你,惦记着恒儿。尤其恒儿,我都三年多快四年不见他了,何况你们爹,这心里真是想得不知该如何说了,总算今儿又见到了,快让娘好生瞧瞧你,这几年吃苦了吧?”
一边说,一边已上下打量起季善来,眼圈也渐渐红了,“瞧得善善你精神气色都还好,我也能安心了。恒儿呢,他也好吧?”
季善忙笑着点头,“相公也好,如今已进御史台当值快两个月了,与上峰同僚都相处得好,待会儿等他回来,娘一看便知道了。”
又笑着与一旁的沈九林道:“爹,您老这些年也都好吧?本来您早该颐养天年了,我们却不但未能尽孝于您膝下,反而还要让您和娘为我们担心,实在太不孝了。”
相较于路氏的越活越年轻,沈九林看起来就明显苍老多了,头发已白了半数以上不算,脸上的皱纹也比前几年多多了,所幸整个人瞧着精神状态还不错。
听得季善的话,他忙笑道:“你们怎么不孝了,你们也是为了奔前程,不得已,为了让我们一大家子都过得更好,你们才是辛苦了。”
季善忙应道:“我们不辛苦……爹、娘,先屋里去喝杯热茶,再坐下慢慢儿说吧,这里风大,可别把二老吹坏了。焕生,你让茂生立时跑一趟御史台,告诉大爷老太爷老太太到了。”
沈九林忙道:“老四媳妇,才你们娘还说,还是别打扰老四的正事了,我也觉得别打扰他的好。这都午后了,他本来再过不到两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何必让他上头的大人们因此对他印象不好。”
季善却是摆手笑道:“这是孝道,相公的上峰们不会说他的,况他一直惦记着爹娘,让我爹娘到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打发人去告诉他,他才好安心。爹娘就别管了,我们有分寸的,先进屋吧……”
沈九林与路氏闻言,方不再多说,由季善引着一路进了厅堂。
路氏这才吐了一口长气,“进了屋里可算暖和多了,这京城的冬天可真是有够冷的,我们清溪虽也冷,却从来没有冬月就下雪的,等进了腊月和正月,可该怎么过?”
季善非常明白路氏与沈九林的感受,忙让青梅上了滚茶来亲自递给二人,又让杨柳多给屋里添了两个炭盆,才笑道:“京城的确更冷些,爹娘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等明儿我请人给爹娘做了大毛衣裳,再把手笼耳帽都配上,出门也就好多了,在家里时便守着炭盆熏笼,倒也不是太冷。”
又问二人路上可都顺利,家里其他人可都还好,“本来大冬天的,实在不该让爹娘千里迢迢的奔波,该我们回去拜见爹娘,与爹娘一起过年守岁的,可相公公务在身,不能离开京城,也只好累爹娘奔波了。不然可真想回家里去瞧瞧,与亲人们都团聚厮守一阵子啊,相公就昨儿还说,他梦见自己回清溪去了呢,醒来便再睡不着了,因为不知道自己哪年才能再回去了。”
说得路氏眼泪都要下来了,道:“可不是么,这外面再好,终究也没法儿跟生自己养自己的家乡比,那才是一个人的根啊。旁人都羡慕我儿子出息,觉得你们小两口儿在外面不知道多享福,哪里知道你们想家思乡的苦?我和你们爹也是,经常晚上一想起说起你们,便连觉都睡不着了,尤其当初听说恒儿让贬了官,还让给放到了几千里外的什么地方去,我更是愁得夜夜晚晚都睡不着……”
“都过去的事了,还说什么呢!”
话没说完,已让沈九林给打断了,“如今老四和他媳妇不都好好儿的,如今还接了我们来京城见世面、享福么,十里八乡谁不羡慕咱们呢?我们都该高兴才是,你还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
路氏闻言,这才忙忙擦了泪,红着眼睛笑道:“看我,真是高兴糊涂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善善你也别难过了,你和恒儿都还这么年轻,总有机会回去的,镇上如今变化也大,等你们回去时,只怕都要不认得,还当自己走错地方了。”
季善忙也吸了一下鼻子,笑道:“我听杨嫂子说过镇上变化大,好些店铺都扩大了,如今镇上人也多了,也是好事,大家都能更方便,日子也多少能好过些了。”
路氏笑道:“是啊,因为咱们清溪接连出了恒儿和孟二少爷两位进士老爷,如今都说我们那儿就是文曲星聚集之地,所以到处都有人去沾福气呢。”
季善点头笑道:“那些人哪里知道相公和孟二哥寒窗苦读十几二十年的种种辛苦与不易?不过当父母的都是这样,但凡有一丝一毫能为儿女好的事儿,都愿意去做。那娘,小松小柏小梧他们几个这几年学业如何啊,他们可是相公的亲侄子,要沾福气也该是他们沾得最多才是。”
路氏道:“兄弟几个倒是都很勤奋,尤其小松,孟夫子的意思,让他后年就下场去试一试,考不中也不怕,就当是先历练了。”
季善惊讶道:“小松都能下场了呢?……也是,他后年就十五了吧?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路氏笑道:“小松都快比你们爹还高,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当初恒儿第一次下场时是十四岁,他后年是十五岁,希望他能比他四叔强吧,往后叔侄俩就能互相帮衬了。”
沈九林忽然插言道:“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仔细锅盖揭早了敞了气,馒头蒸不熟。”
换来路氏的白眼,“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要管着我,不让我说呢?这有没有外人,只有咱们自家人,我怎么就说不得了,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好你自己吧。”
季善忙笑着打圆场,“娘,爹谨慎惯了您是知道的,不过您说的对,在咱们自己家里,其实也不用太顾忌。这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您和爹肯定都累了吧?我早就给二老收拾好屋子了,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瞧瞧屋子,再梳洗一下,歇息一会儿吧?等您们收拾完了,估计相公也该回来了,我们再慢慢说话儿也不迟。”
路氏闻言,方又高兴起来,“好啊,我们先去看屋子。还是上次我来时的屋子吧?我和你们爹早就说好了,难得这次进京来,我们定要住上一年半载的再回去,也好多与你们厮守些日子,谁知道下次见面得什么时候去了?就住一个院子才好呢,不然这宅子这么大,我们也觉得冷清。”
顿了顿,继续道:“可惜这次浚生回去接我们太突然了,人都到家,见到我们了,我们才知道他是恒儿和善善你派去接我们上京来过年的。若是一早就知道他要回去,我肯定早早就让你爹杀上两头年猪,多做些腊肉腊肠,再多做些腊鱼腊鸭带进京来,让你们好生尝尝家乡的味道。结果因为走得太急,路又远,我们除了自己的衣裳,竟是什么都没带,回头都不知道该送点儿什么给大姑奶奶家和孟二少爷家,还有……亲家母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