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就算今日折腾不了她,回头要折腾她家姑子,却是易如反掌的,她就一点不为自家姑子考虑不成!
不过再想到当初季善第一次见面就敢给龚嬷嬷没脸,弄得龚嬷嬷被王府的下人私下里嚼了好长时间的舌根,又觉得季善这会儿能当面对诚亲王妃装傻充愣的阳奉阴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片刻,还是世子妃先回过了神来,见季善一直含笑望着自己,只能咳嗽一声,强笑着开了口,“是,我们家母妃的确是再和善不过的人儿了……”
却是才刚开了个头,已让上首侍立在诚亲王妃身旁的龚嬷嬷似笑非笑的打断了:“罗家大舅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呢!只是您自己都说‘小受大走’,怎么着,就给我们王妃娘娘行个礼而已,便怎生为难大少夫人,也怎生为难您了不成?要让大少夫人和您‘大走’,不等王妃娘娘叫起,就自己起来了,王妃娘娘就打个盹儿而已,就能让你们跪出个什么好歹来不成?说到底,还是对尊长不够尊敬孝顺!”
季善方才自然看见龚嬷嬷了,毕竟那么大个活人杵哪里,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却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这会儿见龚嬷嬷终于耐不住开口了,方看向了她,也似笑非笑道:“原来是龚嬷嬷,这么久没见了,您还是风采一如往昔,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呢,那么想来记性肯定也一点没变差,该记得的一丝一毫都不曾忘记吧?”
龚嬷嬷脸一下子涨红了。
这个小贱人,还敢提当初的事,害她被府里上下明里暗里笑话儿了那么久,之后又被罗氏那个小贱人害得挨了板子,她绝饶不了她们姑嫂!
接连深吸了几口气,龚嬷嬷才勉强维持住了笑容,道:“罗大舅奶奶说对了,老奴虽已一把年纪了,且喜记性还不差,该忘记的肯定至死都不会忘记!不过老奴记性好不好,就不劳罗大舅奶奶操心了,还是继续说您和大少夫人对我们王妃娘娘不恭不敬之事吧!”
季善淡淡一笑,“我们姑嫂怎么就对王妃娘娘不恭不敬了?王妃娘娘既累了,睡着了,我们便待会儿再给王妃娘娘行礼请安便是了,怎么就上升到不恭不敬了,龚嬷嬷这顶帽子实在有些大,我们姑嫂不敢领啊。”
龚嬷嬷冷笑道:“还没听说过行礼请安到一半儿,都没等尊长叫起,便自己起来的,搁哪里也没有这样的理儿,这还不是不恭不敬,什么才是?大少夫人,您嫁进我们诚亲王府也快一年了,以往规矩疏松便罢了,怎么如今还是这样呢,看来王妃娘娘真得从宫里请了精奇嬷嬷来,好生调教您一年半载的才是了!”
季善气得都想骂人了。
这个狗仗人势的老巫婆,平日里怕是没少给晨曦气受吧?
晨曦的“报喜不报忧”显然也不止一两件事,似这样忍气吞声的时候,还不定有多少!
季善见罗晨曦不得不开口了,还是抢在她之前先开了口,笑道:“哪需要从宫里请精奇嬷嬷,龚嬷嬷您不就是现成儿的吗?您如此懂规矩,请您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您说呢?”
‘懂规矩’三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说反话嘲讽龚嬷嬷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从来最不懂规矩的就是她龚嬷嬷,还有脸挑别人的规矩!
龚嬷嬷涨红的脸渐渐有了转青的架势,深悔自己方才开口之前没先屈膝行个礼,落了季善的话柄。
正想着要怎么反驳季善,诚亲王妃终于幽幽“醒转”了过来,“怎么回事儿,吵吵什么呢,让本宫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龚嬷嬷忙换了笑容,“王妃娘娘,您醒了,都是奴婢不好,还请娘娘恕罪。”
诚亲王妃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你的确不好,不知道本宫前阵子有多累呢……不过本宫怎么在这里,本宫不是在床上睡觉吗?本宫想起来了,穆哥儿媳妇和大舅奶奶来请安,本宫等着她们……人已经来了呢?看本宫,竟睡着了,真是失礼,大舅奶奶可别笑话儿。”
龚嬷嬷不待季善开口,已先笑道:“罗大舅奶奶,现在王妃娘娘已经醒了,您和大少夫人不用‘小受大走’,行礼到一半儿,等不到尊长叫起便自己起来了,怎么还站着呢?”
季善磨了磨后槽牙,才笑道:“王妃娘娘说笑了,您贵人事忙,免不得多受累,我感佩且来不及了,又岂敢笑话儿?”
说着再次拜了下去,“见过王妃娘娘,祝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待一旁罗晨曦也拜了下去后,又笑道:“果真是天家规矩,就是与别家不一样哈,这自家亲亲的婆媳,竟也见面儿就要行大礼,天家就是不同寻常哈。”
诚亲王妃点头笑道:“可不是么,要不怎么是天家,又怎么表率天下万民呢?亲家老爷一向可好?听说大舅爷马上就要下场春闱了,必定能蟾宫折桂吧?本宫可就等着喝大舅爷的喜酒了……”
“难得大舅奶奶这次也陪大舅爷进京来了,可要多住一阵子,把京城各处都逛逛才是,别弄得跟上次一般,匆匆忙忙的……”
“京城好玩儿的地方是真不少,潭拓寺肯定是要去的,玉真观也该去拜拜,正阳大街朱雀大街一带也该去瞧瞧,专门卖西洋来的新鲜玩意儿的西洋街尤其得去瞧瞧……”
“下个月三月三本宫办女儿宴,唱堂会,大舅奶奶可一定要来捧场……”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加上龚嬷嬷和世子妃、三少夫人时不时的在一旁凑几句趣儿,不觉已是好长的时间过去,却就是不说叫季善和罗晨曦起来的话儿。
季善衣袖下的拳头就攥得更紧了。
她再跪会儿还没什么,晨曦再跪下去,可就要出事儿了,她可答应了妹夫,会照顾保护好她的……
罗晨曦忽然开了口:“母妃,斗胆打扰您一下,儿媳有身孕了,实在不宜久跪,还请母妃恕罪,能容儿媳起来。”
诚亲王妃立时满脸的惊喜,“有身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事先也不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儿,方才也不说禀告给本宫呢?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快起来……龚嬷嬷你也是,本宫说得高兴,就忘记叫你大少夫人和大舅奶奶起来了,那你就该提醒本宫才是啊。还有你们两个也是,怎么也不说提醒提醒本宫,你们大嫂和舅奶奶还跪着呢?快,快把你们大嫂搀起来,大舅奶奶也快起来。”
季善万没想到罗晨曦会忽然开口说自己有了身孕,怕也是担心自己再跪下去,腹中的孩子会有闪失吧?毕竟为母则刚,只要孩子能好好儿的,旁的都得靠后。
但她既已说了,也收不回来了,季善自然只能先把惊讶压下,先把人给扶起来。
因抢在世子妃和三少夫人之前,小心翼翼搀了罗晨曦起来,让她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到了自己身上,方笑着与诚亲王妃道:“谢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能赐个座儿给我们家姑奶奶。”
诚亲王妃忙道:“是该赐座,穆哥儿媳妇你快坐,快坐,大舅奶奶也坐……人呢,都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大少夫人和大舅奶奶上茶来呢?”
待罗晨曦与季善坐了,忙又问道:“什么时候诊出的身孕啊?你这孩子,怎么事先也不说禀告本宫一声儿了,这方才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本宫心里怎么过得去?”
罗晨曦脸色已有些苍白了,强笑道:“就日前的事儿,因听人说过,没满三个月前不能声张,以免惊着了,便想着等满了三个月,再禀告父王母妃好消息也不迟。不过儿媳方才又想着,告诉自家人应当是无妨的,这才会临时决定还是禀告母妃,让母妃也高兴高兴的好,还请母妃千万不要怪罪。”
诚亲王妃笑道:“是有三个月前不能声张的说法儿,不过就像你说的,本宫也不是外人,告诉本宫却是无妨的。那你开始害喜了吗?身体可有其他不适?本宫也是过来人,最是知道女子怀胎时的辛苦与不易了,尤其你这还是头胎,就更是辛苦了。但也正因为你这是穆哥儿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太后娘娘知道了也定会很高兴,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不如还是搬回府里来住吧,有本宫与你两个弟妹就近照应着,本宫才能安心。”
罗晨曦忙道:“儿媳还未开始害喜,身体也暂时并无其他不适,且如今兄嫂都在家里住着,实在不好搬回府里来,只能心领母妃的好意了。”
季善跟着笑道,“王妃娘娘放心吧,有我照顾我们家姑奶奶呢,定出不了任何岔子的。”
真搬回王府来,才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闪失’吧?之前好容易分的府也只能白分了,当她们都是傻子呢!
诚亲王妃思忖了片刻,才笑道:“也罢,住在外面也是一样的,看穆哥儿媳妇你自己吧,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心情舒畅。只是大舅奶奶尚未生养,只怕纵有照顾你之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本宫实在不能安心。”
罗晨曦淡淡一笑,“那依母妃之见?”
诚亲王妃笑得一脸的和气,“本宫方才想着,要不赐你两个老嬷嬷,再赐你两个温柔懂事的丫头,老嬷嬷呢,就照顾你一日三餐,两个丫头呢,就替你服侍穆哥儿,省得你怀着孩子已经够辛苦了,还要照顾他,哪里顾得过来?大舅奶奶是客人,也总不能事事都麻烦她不是?你怎么说?”
不待罗晨曦说话儿,已又道:“本宫心里已有人选了,这便让人把她们都叫来你瞧瞧,若是觉着不好,就再换;若换了还不好,也没关系,本宫明儿进宫向太后娘娘替你求人去,管保换到你满意为止,好不好?”
季善听到这里,几乎要忍不住拍案而起了。
这个老巫婆,有本事把心里的恨与怨都冲赵穆发去,为难晨曦一个孕妇做什么,偏还打着一副是为了晨曦好的旗号,还有脸说什么‘也是过来人,最是知道女子怀胎时的辛苦与不易’,晨曦真的太委屈了,赵穆就是这样对她好,让她‘不受委屈’的吗?
可惜这回换罗晨曦看向她,示意她不要再说,都由她来说了。
随即已笑道:“母妃给儿媳的,肯定都是您跟前儿得力的人,您却忍痛割爱,赐给了儿媳,这份心意着实让儿媳感动,且‘长者赐,不可辞’,那儿媳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母妃了。只不知她们可要收拾一下的?若要收拾,便儿媳明儿再打发人来接她们,若不收拾,那便待会儿随儿媳一道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