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与沈恒胡乱睡了一夜起来,用过早饭,沈恒便采买明日去接罗晨曦回门时需要的装糯米用的陶瓯、鲢鱼和肉饼去了,——这还是季善特地问过赵七夫人后才知道的,说是京城的出嫁女回门当日,都得兄弟带了这些东西,最好还要全部成双成对,一早上门去接。
季善虽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有什么寓意,但既是赵七夫人亲口说的,那肯定错不了,既是京城的出嫁女们都有的,罗晨曦自然也不能少了。
是以昨儿便安排给沈恒,让他今儿去捡市面上最好的买了。
沈恒知道她心绪不佳,出门前还再次问她,“善善,你真不跟了我出门去逛会儿吗?反正也是坐车,就去逛逛吧,看看京城的街市,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好歹也是来一趟京城,不然回头说走就走了,岂不是太遗憾?”
季善却是实在提不起劲儿,道:“还是算了,我得跟丁妈妈商量明儿的菜色,还得整理一下给七夫人的谢礼,再就是回头去侯府的礼物,总不好空手上门吧?尤其上次还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
亏得给侯府的土仪礼物她事先都准备了的,不然现去采买可要麻烦死人了。
沈恒闻言,便也不再勉强,笑道:“那好吧,你就留在家里,我去了啊。”
季善遂在送了他出门后,也忙起自己的来。
如此好容易到了第三日,一早季善便催着沈恒出了门,“你到得越早,便显得咱们家越重视晨曦,王府上下那么多人,便不敢轻易欺负她了。”
沈恒失笑,“知道了,这话从昨儿到现在你都说十几遍了,还没说腻呢……礼物也都带齐了的,放心吧。”
季善却仍不放心,又叮嘱了他几句,才送了他出门,然后便在门厅里焦急的来回走动起来。
虽说赵穆言行都一样靠谱,到底是小辈,一个“孝”字便能压得他和晨曦动弹不得了,况诚亲王妃还明显是个一旦恼怒起来,便不管不顾的,毕竟被宠了这么多年。
不亲眼见到罗晨曦好好儿的,亲耳听她说自己真的很好,季善委实不能安心。
好在只等了大半个时辰,沈恒便接着罗晨曦与赵穆回来了。
季善听得人来报,忙迎出了门厅外,就见赵穆正在扶罗晨曦下马车,夫妻间那种无形的亲密与默契,还有彼此脸上会心的笑容,简直能闪瞎人的眼。
季善悬着的心霎时落了一半回去,上前笑道:“晨曦,妹夫,你们回来了。”
赵穆忙笑着给她见礼:“嫂嫂。连日真是辛苦嫂嫂了,待会儿我和曦儿可得好生敬兄嫂一杯,聊表谢意才是。”
“妹夫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们当哥哥嫂子应该的。”季善笑着给他回了礼,就听得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遂先打住了,一直等鞭炮放完了,才又笑道:“我们别在这里站着晒太阳了,还是厅里去说话儿吧。”
赵穆闻言,看了一眼罗晨曦,笑道:“嫂嫂你们先去厅里吧,曦儿应当很多话要与您说,我在这儿等等兄长,鞭炮既放完了,兄长应当也快进来了。对了,还有我们的回门金猪,嫂嫂看是直接送去厨房,还是怎么着?”
季善想了想,笑道:“送去厨房今儿中午就吃吧,如今天儿越来越热,也不能久放,索性中午给大家伙儿都加菜。”
赵穆笑着应了,吩咐起自己的小厮来,“把金猪送去厨房,再把礼物都交给丁有才家的,让她收好了,回头再请大舅爷和大舅奶奶过目。”
季善正好瞧见沈恒远远的过来了,便与赵穆说了一句:“那妹夫,你在这里稍等一下你兄长,他马上就过来了,我和晨曦先去厅里了啊。”
牵着罗晨曦往里走了,待走出一段距离,确定赵穆听不到她们说话了,立时压低声音,问起罗晨曦来,“晨曦,你这两日都还好吧?我和你师兄都担心得两夜都没睡好,就怕你不适应,更怕你受委屈。”
罗晨曦也学着她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就知道善善你肯定第一句话就要问我这个,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不好的吗?你和师兄就放心吧。”
季善嗔道:“那我之前不是没见到你吗,怎么看得到你好不好?自然不能放心啊……”
说着停住脚,仔仔细细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回,见她已换过已婚妇人的发髻了,戴了整套既华丽又别致的蓝宝石头面,身上则是大红缂丝绣凤穿牡丹的通袖衫,但比她通身华美装束更显眼的,还是她白里通红的好气色和眼角眉梢都流淌着的羞喜之意。
季善还悬着的另一半心也终于落了回去,笑道:“这下总算能放心了,准备好的好酒好菜待会儿也可以上桌了,不然可就只有清粥小菜,粗茶淡饭了!”
罗晨曦“噗嗤”笑道:“连日都大鱼大肉的,只怕相公他反倒想清粥小菜吃呢。”
说话间,姑嫂两个进了花厅里,杨柳上了茶来。
季善待罗晨曦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立刻问道:“那昨儿敬茶认亲时,你那婆婆有为难你吗?其他人呢,可有为难你,给你下马威的?这才是我和你师兄最担心的,妹夫总不可能女眷们在一处时,也守着你吧。”
罗晨曦忙道:“善善你先别急,她倒是想为难我,等我跪下举了茶杯,便开始拿《女诫》上的话训诫起我来,大有把一整本《女诫》都背下来的架势。不过她才训了没几句,一旁宗室里的老夫人们便发了话,说后边儿还有那么多宗亲要认,让她别耽误太多时间,以后有的是时间教导我,王爷听了,也让她以后再慢慢儿教我,她只好打住了,接了茶让我起来。”
说着忽然笑起来,“她除了给了我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做见面礼,还给了我一个红包,说是给我买花儿戴的,还说当初我两个弟妹都有,如今自也不能少了我的。旁边便有人笑着赞她一视同仁,赞她大方,说记得当初她给我两个弟妹都是两千两银票,谁家婆婆能这般贴心的?谁知道又有人说万一她偏心我,给我的更多呢?那不是对我两个弟妹不公平,笑着闹着要我现场拆了红包给大家看,弄得老夫人们也跟着让我拆。”
“那我‘只好’拆开了啊,谁知道竟只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善善你不知道当时她的脸色,那叫一个五颜六色,叫一个好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宗室也跟寻常家族一样,都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真是这会儿想来我都好笑。”
季善也听得好笑又惊讶,“堂堂一个亲王妃,竟能干出如此小家子气的事儿来,说出去谁敢信啊,就算当时不拆开,事后你总要拆的,不一样早晚会传开呢?”
罗晨曦道:“她可能是想着我绝不可能当场拆红包吧,毕竟也太失礼,太上不得台面了。那事后再拆,她肯定不会认了,反倒还能倒打我一耙,说我无事生非,不敬婆母;不然就只能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她还能得一个好名声。谁知道计划会赶不上变化呢?”
季善吃吃笑道:“那闹得这般难堪,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我要是她,当场就要无地自容,只能两眼一翻晕过去,好被抬走才能躲一躲羞臊和难堪了。”
罗晨曦笑道:“她估计倒是想晕倒,可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晕倒被抬走,岂不是就坐实了‘面甜心苦,苛待庶子’的罪名?虽然这些年她一直是这么做的,宗室里也人人都知道,到底最后一层遮羞布还是要的。于是那个龚嬷嬷站了出来,说肯定是早起自己放银票时,光线不好,自己又老眼昏花看错了,都是她的错,请王妃娘娘责罚。她便骂了龚嬷嬷一顿,说都怪她办事不力,差点儿误了她和相公之间的母子之情,让人把龚嬷嬷拖下去,等大喜的日子过来再打二十大板,省得平添晦气。”
“是吗?”
季善听得双眼发亮,“也是,主子肯定是不会错的,错的只会是下人,诚亲王妃养龚嬷嬷千日,为的不就是关键时刻用兵一时吗?不过也够了,大家心里肯定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一样已经丢尽了脸,还让龚嬷嬷即将被打二十大板,也算是变相为咱们出一口气了。回头你和妹夫可要盯着点儿,别让龚嬷嬷逃过了这顿打才是……算了,还是别你们盯了,本来她就已一肚子的火了,还是别去触她霉头的好,谁让她是长辈,天然占优势呢?”
罗晨曦笑道:“相公说不用我们盯,自然会有人盯的。虽说她是亲王妃,旁人等闲惹不起,可宗亲们不是旁人啊,都一般是太祖爷的血脉,连皇上和太后都要厚待的,毕竟‘皇上都有三门穷亲戚’,她难道还能真与宗亲们翻脸不成?”
季善点头,“可不是吗,再显赫的人,也不能不顾亲族。之后呢?”
“之后她便一直僵硬的坐在那儿,连认亲都是世子妃带我认的,世子妃和三弟妹瞧着倒还好,不过相公让我只对她们做到面子情儿就够了。倒是宗室里有几位长辈很是和颜悦色,有几位妯娌也让我以后得了闲,就去找她们说话儿,我就是还不怎么把每个人都对得上号,回头还得理理才成。”
“这个不急,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了,都是新媳妇过来的,想来她们也不会怪你……”
姑嫂两个说得忘我,根本没注意到已交午时了。
还是沈恒估摸着她们体己话儿该说得差不多了,带着赵穆进了花厅里,笑道:“娘子,是不是该摆午宴了?早上妹妹妹夫只怕都没吃什么东西,又没有外人在,咱们便早点开饭,等吃完饭,你和妹妹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才让姑嫂两个暂时打住了,季善便起身笑道:“看我,一高兴起来便什么都忘了。那相公你陪妹妹妹夫坐会儿,我去厨房瞧瞧午宴准备得如何了,我们很快就开饭啊。”
说完便出了花厅,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