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方把杯里的酒缓缓洒在了地上,一旁沈恒见状,也有样学样将自己杯里的酒洒在了地上。
季善待他洒完了,方语气轻快的开口道:“好了,现在进去吧。”
却让沈恒拉了手,笑道:“不急,再站一会儿进去也不迟,横竖……”
话才起了个头,就听得沈树的声音:“四弟,你去哪儿了,四弟妹又去哪儿了?大家都吃好了,爹说全家人一起再喝一杯酒,就可以结束……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
沈恒与季善对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
才还说不至于那么寸,接连两年都让沈树给瞧个正着,“历史”便真这么快又重演了,这叫什么,无巧不成书么?
不过这次无论沈恒还是季善,都大方多了,季善先就笑道:“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三哥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恒随即也笑道:“是啊,三哥就是爱开玩笑。爹说全家人再一起喝一杯是吗,好,我们马上就去啊……三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先进去呢,我好像听见爹叫你?”
待沈树一边且笑且抱怨,“我怎么没听见爹叫我,我还离得近些呢,分明就是想支我走嘛,好吧,我这就走,不留下碍你们的眼了。啧,当谁没媳妇儿,当谁没年轻过呢,我也找我媳妇儿去!”
一边转身进了堂屋后,夫妻两个才在相视着笑了一阵,笑得彼此心里都越发热乎乎的后,也进了堂屋去。
次日是大年初一。
一家老小因为昨夜守岁都睡得晚,起来得自然也晚,不过才互相拜了年,讨要了红包,吃了汤圆和酒酿卧蛋,便已是中午了。
于是女人们又笑着准备起午饭来,男人们则带了孩子们,在院子里又笑又闹的,欢笑声老远都能听见。
初一惯例不走亲戚,同村儿的人来拜年串门却是无妨的,以致午饭后不多一会儿,沈家小院已是人头攒动,大有赶超往年三叔公家热闹的架势。
可来者即是客,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沈家上下当然都得笑尽主人之责,把瓜子花生糖果都装得满满的端上,请大家品尝,“千万不要客气啊……吃瓜子……这糖特别酥,您尝尝……”
面对大家的关心与奉承,男人堆里以沈恒和沈九林为主,父子俩不觉间就成了人群的中心;同样女人堆里也是季善与路氏不觉间已成了中心,还得笑得一脸谦虚的回应,“您太过奖了,我哪有您夸的那么好……”、“都是同族人,一个祖先传下来的,他幺婶儿就别客气了。”
只婆媳两个再谦虚,也打消不了众人对她们的感激,反而她们越谦虚,好听的话便越是自四面八方潮水一般向婆媳两个涌过来,“老四媳妇就别谦虚了,你也来我们沈家村一年多了,你的好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不是,像你这样又漂亮又能干又有福气的媳妇儿,可着咱们整个沈家村,甚至整个清溪镇,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关键有了好事儿也不忘咱们这些人,真是太有心了,所以才能当案首太太啊。”
“不止案首太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是举人太太了,以后咱们见了,都得先磕头了……二婶子您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呢,有这么好的儿子和儿媳,我若能有您一成的福气,做梦都要笑醒了。”
毕竟不但沈恒今非昔比,已是案首了,前途无量;季善也眼看就要带着全村儿的人致富发家,除了吃饱穿暖以外,兜里也能余下一些活钱,渐渐让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这可是切切实实的就在眼前的好处,比以后沈恒当了大官后会怎么样怎么样,都来得实际多了。
叫众人怎能不由衷的感激季善,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说好听的话儿,本来她们除了说点儿好听的话,也没有其他能表达自己感激的方式了,不是吗?
奈何有由衷感激奉承季善与路氏的,自然也就有心里止不住泛酸,止不住羡慕妒忌恨的。
尤其是对季善,凭什么她就有这么好的命,丈夫有才有貌,公婆疼爱看重,人人都捧着供着?她明明只是个捡来的野丫头,当初也是被十六两银子买进沈家村的,理当是年轻媳妇一辈里,日子最不好过的才是啊!
就有人笑着开了口:“是啊,四弟妹也太有福气了,什么时候能为二婶子添个小孙子,那就更有福气了。”
也自有人附和她,“四弟妹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吧,怎么至今还没有动静儿呢?莫不是素日太忙了?要我说呀,这再忙也不耽误生孩子不是,还是得抓紧了才是啊,二婶子可早就等着抱孙子了,是吧二婶子?”
季善循声看过去,就见是两个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来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子在说笑,只二人说话时虽是笑着的,话也说得并不过分,配上二人的眼神与语气,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不由哂笑,她该说她们情商低,还是不识趣呢?原来世上“恨人有,笑人无”的人真的到处都少不了!
季善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一旁路氏已先要笑不笑的开了口:“你们说对了,我们家老四媳妇当然有福气,没有福气也当不了案首太太了。至于给我生孙子,她和我们家老四才圆房几个月呢,有什么可着急的,且待我们家老四中了举人老爷后,再生也不迟啊。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这孩子啊,在精不在多,只要孩子争气,一个就够了,要是不争气啊,早早的生上他十个八个的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猪,只要够多够肥就够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一席话说得二人脸上都白一阵青一阵的。
无他,她俩就是早生了好几个孩子,并且因为肚子争气,在家里都横着走的,这会儿却被路氏直接骂是猪,简直太过分了!
偏二人既是晚辈,自家还差沈家差得远,根本没资格与路氏叫板;
又因路氏语气不善,明显不高兴了,惹得各自的婆婆也狠狠瞪了过来,大家都捧着供着她二婶子和老四媳妇且来不及了,偏她们要发癫,平白无故得罪她们,就不怕回头老四媳妇不让他们家种那个辣椒呢,一亩地、三个月,就能赚好几两银子了,要是给弄黄了,她们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只能把头都低了下去装鹌鹑,心里后悔死方才为什么要开口了,谁能想来别家婆婆都天生不待见儿媳妇,都等不及抱孙子,不管你才成亲一月还是两月,一提到准要不高兴,偏路氏就不是呢?
大过年的,路氏也不愿平白给自家添晦气,几句话说得不识趣二人组不敢再说后,也就笑着岔开了:“大家快吃瓜子花生啊,别只顾着说话儿了,吃完了又再添就是,我们老四媳妇样样都特地买了一大包呢,大家可别客气……”
其他人也笑着纷纷道:“我们可不会跟二嫂/二婶子客气,一直都吃着呢。”
“就是,本来就是特特来沾福气的,当然要吃得越多,沾的福气也才越多啊……”
不过转眼间,已让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就像方才的小小不愉快压根儿没发生过一般。
大家一直在沈家待到天快黑了,才陆陆续续的都回了家去。
路氏这才趁姚氏妯娌三人去了大厨房做饭之际,拉了季善低声道:“善善,你别把下午那两个碎嘴婆娘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你样样儿都好,她们却除了生了几个孩子以来,什么能拿出来吹的都没有了,见人人都捧着你奉承着你,岂能有不酸的?”
季善当然不会跟那两人一般见识,笑道:“娘放心吧,她们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我才懒得理她们呢,何况有娘这么护着我,我就更只会高兴与庆幸了。”
真的,特别庆幸路氏对她毫不迟疑的维护,庆幸能遇上这么善解人意的好丈夫与好婆婆,哪怕早已庆幸过无数次,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的庆幸!
次日季善是被一阵阵鞭炮声给吵醒的,睡眼朦胧间,忍不住问沈恒:“什么时辰了,不会这么早村里各家的女儿都回娘家来了吧?”
沈恒见她满脸的迷糊与娇慵,忍不住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才笑道:“马上就巳时了,离得近的是该到了啊,善善你也再躺躺,就起来吧,指不定大姐和二姐他们很快也要到了。”
季善浑身懒洋洋的,道:“这冬天起床,还真是一件考虑人意志力的事儿啊……算了,只怕全家人都起了,就我一个人还睡着,也不好意思。那你给我打热水去吧,我马上穿衣裳了。”
沈恒笑着“嗯”了一声,“行,马上给你打去。娘做了酒酿卧蛋,你要不要先吃一碗,暖暖胃,再起来?”
季善倒是想,但实在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且家里这么多人,嘴上虽都不会说她,心里却不知会怎么想,到底影响不好,只得打消了念头,“算了,还是等我梳洗完了,去厨房里吃吧。”
一时季善梳洗完,出了房门,去了厨房,就见姚氏宋氏已在厨房里忙活儿了,瞧得她进来,姚氏先就笑道:“四弟妹,锅里给你热着酒酿卧蛋的,还有汤圆,糖的肉的都有,你快趁热吃吧。”
季善笑着给她和宋氏打了招呼,“大嫂,二嫂。”,便盛了一碗酒酿卧蛋,坐下吃起来。
却是刚吃完,就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鞭炮声,然后是沈松的叫声:“爷爷奶奶,二姑姑和二姑父回来了——”
季善不由暗自庆幸,亏得她已经起来了,不然就真是要闹笑话儿了。
忙把自己的碗洗干净,扔下一句:“那大嫂二嫂先忙着,我接接二姐二姐夫去啊。”,往外迎沈青一家子就去了。
就见由先一步迎了出来的路氏扶着的沈青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也因此颇不方便,却是一见季善,便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要往前扑,“四弟妹,我真是太想你了!知道你和四弟回来,我前几日就想回来了,偏你姐夫说什么一来一回的麻烦,不如初二回来多住几日,我才拖到了今儿才回来……”
急得季善忙抢上前几步给搀住了,笑道:“二姐,祖宗,你慢点儿行不行?还当你跟之前一样轻巧灵活呢?我们还是进屋去坐了,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与路氏一左一右搀了沈青去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