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云宅众仆排着队给云树拜年,云奇与云帆依次分发红封。
云宅中家仆数十,这个年也不能说过的不热闹,只是于云树来说有些沉重,众家仆那些拜年的吉祥话,只顺着云树的耳朵边飞了。
除夕夜本应守岁,云树提不起兴趣,躲在书房看书。
那一夜,云树唯一的温暖记忆是,义父、师父、宏哥哥齐聚书房,本应守夜闲话,变成了传道授业、答疑解惑。子时的钟声敲响,全城鞭炮炸过后,书房又加了宵夜。
年初五,孟管家带着云树给京中诸人准备的土仪,以及众学徒启程回京,正好赶上元宵节后益生堂开业。
为了四月里云帆与紫韵的婚事,桂妈妈与焕梨便留下来帮忙,顺带帮云树训导那帮小家伙。
云树本想让云帆留下来操持自己的婚事的,云管家坚持让他回京好好跟着孟管家学,到时间回来成亲即可,什么也不必操心。云树只好让步。
云树的经济学问教程还未完成,走不开。严世真从藏书阁中有搬出些珍藏的医书,但他自己编写的手稿没带来,整日坐不住,也无心游玩。过完元宵节,便与辛坦之回了村子,留余宏照看云树。
送走义父与师父,云树与余宏慢悠悠往城中走。
云树没话找话,“天暖和了。”
“嗯。”
“别人家都喜欢过年过节,到咱们这儿都忙着学习、研究、经营、赚钱,是我们比较世俗,还是别人家比较世俗?”
“都是世俗人,心之所系不同罢了。”
云树想问他心系什么,抬眼看到北面的官道上,三骑快马飞奔而来,却自问自己心系什么?
是了,她希望这官道上奔来一人,那人是特意来看她的。又觉好笑,京城往来需要二十天,过年过节拜访亲友师长,哪有功夫来?家中人怕也不放心他来。明年就要下场,哪有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虽然想的明白,却又忍不住有些小执念,当下也不再说话,只盯着那三骑快马念念有词。
余宏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忍不住转头看她,眼见云树的脸上兴奋之色越来越浓,循着她的目光着意打量了那三匹快马。
当先的马上人一顶墨绿披风在被风鼓荡起来,在身后飘扬,天地萧索,那抹墨绿很是打眼,再近些,可见那人身量不高,像是个少年人,乌发高高低低的飞扬着。
那人身子微微前倾,眉眼看不分明,余宏眯起眼睛分辨,像是个俊雅的白面书生,后面的那两个像是个仆人装束。
“眉儿,看什么呢?”余宏难得打趣道。
“嗯。看那人。”云树头也不回,指着官道上的那人道。
“那人有什么好看?”
“嗯,好看。”云树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哪好看?”
“都好看。”
再看云树已经激动的不行,余宏心中暗笑:难道这小丫头就喜欢白面书生?
“看他也是要往城中去,要不要拦住他,打个劫?”
“嗯,嗯,嗯?打劫?”云树猛然回过神,惊道,“宏哥哥?你以前还做过劫道的营生?”
“没有。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要不要试试?说不定有些意思。”
云树惊大了嘴巴,近些日子,在师父与义父都不在的时候,她这个哥哥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对他的认识。胆大、心细、机敏、果断,他具备了云树心中关于哥哥的所有特质。只要她能说服他,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打劫?云树相信,要是宏哥哥想去做,即使这是在济阳城城外的十里亭附近,他依然能够做的不留丝毫痕迹。打劫这种事,不是为财物,在宏哥哥心中,怕是又当成一种历练。
一般情况下,余宏待人一律冷面,其他人只能偶然见到他的不同。比如,辛坦之面前他多了恭敬孝顺,严世真听过他半带玩笑的狂言,李竹英家中人见识过他的能言善辩、左右逢源,这三人都见过他对云树的关心。
而云树,除了以上的余宏,还见过他让牛眼儿消失的冷酷卓绝,张陵还未开口便知道他提什么要求的见微知著,说服单成的周全谋划,极为少见的喜笑颜开,偶尔会逗她,以及似乎无所畏惧的胆大妄为!那日他说给义父的看似玩笑的狂言,云树却执拗的相信是余宏的心里话,不过她没有跟任何人说。
因此,云树一时倒分辨不出他这会儿是认真的,还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