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沧月痛切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你为我考虑吗?你真是为我考虑吗?你做事真的有为我考虑?”
云树的腕子被他捏的发疼。“完颜沧月!你清醒点!”
云树这般称呼让他更生气。
“你叫我什么?”
云树没能挣开腕子,怒气反而涌上来,压着嗓子道:“我不用为你考虑!你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考虑!我知道,在你心里,我说的,做的都是多余的!”
“眉儿,长大以后的你,真的还为我设身处地考虑过吗?从尧关到京城,这么些年,你想着法子折腾,想着法子摆脱我!如果不是下不了手,你是不是恨不得亲手在我心上扎一刀?你真的那么恨我?我怎么心疼,你怎么做?”完颜沧月痛心道。
云树越挣扎,他握的越紧。他越用力,云树心中怒气翻涌的越厉害。
“我又没打扰你的宏图大志!师父恨了一生,如今埋骨数年,大仇仍未得报!我为了我师父,关你什么事?我食言又如何?比食言更可恨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你给我松开!”
云树前面的话让他心疼,后面的话则让他气疯了。
“那是我师父!师父的仇我来报,没你的份儿!”
“忘恩负义!始乱终弃!你有什么脸来说这些?”云树边骂边挣扎。
“你终于敢说句清楚话了!你恨我!怨我!与我虚与委蛇这些年,如今有人做靠山,你终于敢说出来了!”
云树拼了命挣出一只手,可着胸中之气扇了他一巴掌。“我恨你!”眼泪随之哗哗而下。“你始终知道我想要什么,既然打心底里不愿意给,为什么还要说喜欢我?披着别人的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一巴掌扯歪了他的假面,他的唇角也流出血来,两人都安静下来。
完颜沧月扯掉假面,甩手间落入炭盆上,屋中升起一股焦燃之气。
……用数年编制的梦,哄着自己,盼着她,如今碎了一地。她恨他。恨他。恨……
岁月如剖骨风沙,一时间剥尽他的一切……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么?
野心勃勃的父亲,不愿面对的母亲,如仇如怨的兄弟都好好的!
用心关爱他的师父,暖心体贴的眉儿,全被他自己毁了。
十数年的征战,如今再看,那些东西越多,越令人孤单……剥去柔软猬甲,寂寞入骨。
完颜沧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眉儿,我觉得好累~”
不顾他数千里驱驰的疲累,不管不顾的大吵,还动了手。她本以为自己是冷静的,可是,她好像任性了。被他,惯的?
进宫这件事,好像,错了?
不,不,没有错!没有错!是怕,是怕他,与雨眠,与修仪有一样的遭遇……那个梦,那么真……不信佛的她却相信了那个梦,她不敢再试一次,也没有机会再重来。如果今天没有见他,如果只是书信往来,她是绝对冷静的,绝不会动摇她的决定。
前院传来隐隐的嘈杂声,完颜沧月忽然睁开眼睛,眸光警觉、锐利、疲累,却扫到云树眸中正要隐去的一缕悔意。
完颜沧月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树,云树由对视到垂眸。
嘈杂声愈近,两人都没动,直到院中响起云昭脆亮的童声:“母亲,义父来看我们了!”
云树瞥了一眼门,又看完颜沧月,他面上红肿,唇边犹沾血迹,炭盆上的假面早烧没了。
完颜澈看怀中的小人儿,一脸欢欣自豪,似乎为能被皇帝抱着有些洋洋得意。只是以往他极少这么亲昵的唤“义父”,多是恭敬的唤“陛下”,除非让他唤。交代不许人往里传话,这个机灵鬼这么明目张胆的提醒屋中人。
见完颜澈审视着他,云昭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是想在“义父”脸上亲一口表示亲昵,又犹犹豫豫,担心这一行为过于大胆。
完颜澈许久没有功夫与小儿打交道,直到云树带着云昭出现在他身边。云昭的聪慧让他想起幼时的完颜沧月。
完颜澈微微扭过脸,小云昭得了旨意一般,在完颜澈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亲完又有些羞怩的样子,惹得完颜澈有些忍俊不禁。
等完颜澈从云昭故意让他分神的举动中回过神来,人已走到廊下,屋门这才打开,屋内人正看到两人的亲密互动。
小云昭努力掩住惊讶——屋中那人,并不是之前那人,且似乎与义父有些像。完颜沧月南下时,他才半岁,如今对完颜沧月全无印象。
云树也想起,那时完颜沧月每天每天抱着云昭哄着,想着法子逗她笑一笑。她忽然很想哭,一切都是她选的,有什么好哭的?拼命忍住。
“昭儿又顽皮,还不快下来?”
云昭是想下地的,可是陛下似乎不想放他下去。他看看陛下,又看看母亲,想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完颜澈看完颜沧月穿着普通的衣衫,与满身风尘极不一致的洁净脸颊,还带着新鲜的瘀肿,一双深邃眼睛交杂着怒怨恨意,再看姝妃拼命含住的眼泪。
“进去说吧。”
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局。该入局的人都已入局。至于结局如何,还要看谈话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