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厉害,在于他不似赵国公姜铎那个老阴货,以莫须有之名,罪贾蔷之未来。
而是以确凿发生过的事,将姜家强行和司马家挂钩。
还别说,平日里没人会将姜家和篡魏之司马相连,总感觉相差十万八千里,八百竿子都打不着。
可经林如海这么一说,众人下意识的往司马家一靠……
好家伙,这老货素来不要脸的模样,岂不正像极了司马仲达假痴不癫装老扮死的模样吗?
姜家在军中的势力,似乎也不比司马家少多少吧?
果真有朝一日,国逢幼主,姜家化身司马家,还真就未尝不可……
此念一起,荆朝云等三位军机大臣,立刻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姜铎老头儿来。
他们虽皆是自私自利之辈,但真要有人妄图改朝换代,他们读了一世圣贤书,也不想临老再当一个贰臣。
隆安帝亦是皱起眉头来,不过没等他说甚么,姜铎就已经跪伏在地,泣不成声道:“皇上啊,皇上哇!老臣,冤哪!!司马能篡魏,那是因为曹魏原本得国不正,且天下三分,战乱几十年,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圣天子在上,上头还有太上皇,国泰民安,四海承平,若无圣旨,谁敢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这个时候,便是魏武复生,司马仲达重活,也只能当治世之能臣尔。更何况,我姜家也不是国朝大将军,便是在元平功臣里,也有不少姜家的仇家对头。姜家,如何会是司马家,老臣,如何会是司马仲达?还请皇上还老臣公道哇!!”
一个九十岁的老人,被吓的鼻涕眼泪糊了一眼,荆朝云和何振一起看了眼罗荣。
知道厉害了吧?
那个绝子绝孙的老鳏夫,想对付就要用阴招去对付,谁用这等当面上眼药的法子,谁就是呆瓜!
且最好让此人被百官之势反弹死,否则这种简在帝心又要大权在握的人,一旦得罪狠了,怕是要遗祸子孙。
罗荣自然也明白过来,额头见汗。
别说他们,连姜铎都明白过来,心里后悔个半死。
林如海眼见病成这个模样,早晚短命。
连个儿子也没有,迟早成绝户。
他真是老悖晦了,这个时候去得罪他。
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姜铎的辩词里,才连一句反击林如海的话都没有。
姜家,选择偃旗息鼓。
自等敌人衰亡……
却不想,林如海岂可放过落水狗?
不一次将这分量极重的冒头老狗打痛了,日后难免还会有人再将这等莫须有之罪,扣到贾蔷头上。
他淡淡一笑,道:“老国公居然还果真这样对比着想过?呵呵,原本我还在自责,一时失言了呢。不过,既然老国公认为,眼下已非乱世,连姜家这样子弟遍布军中,号称大燕勋贵第一高门的人家,都不会危及皇统。那你明里暗里,以贾侯年纪轻,手段强,日后必势大难治,又是甚么心思呢?他又不能领军作战,立不下灭国之功,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忠心耿耿一呼百应的门生故旧。就凭他手下那三百兵马司的兵,在你赵国公眼里,将来就要成乱臣贼子了?”
说话间,林如海看了贾蔷一眼,贾蔷居然这一刻心领神会,跪地道:“老国公,小子觉得你老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小子如今还这般年轻,人缘又好,说不得几十年后,也会如赵国公府一样,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于国朝有害。你老看这样行不行,姜家和我贾家,都世代不得入仕,不得操掌兵权,如此一来,也没人会再说我将来可能为祸,也没人再说姜家会成为本朝司马家了。咱们两家还能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多开些书坊,多印些书,捐给乡塾村社,也算为兴天下教化,做些功劳。”
这一刻,姜铎是真的怕了。
但他怕的不是林如海师徒,林如海师徒就算口舌再毒十倍,也不可能将赵国公府姜家如何。
他怕的是,天家果真对姜家起了防范之心。
一旦果真起了这等隔膜,那接下来,等他死后,天家一定会将姜家在军中的势力连根拔起,甚至连姜家都彻底铲除。
于他而言万幸的是,没等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反击,隆安帝就不能忍受了。
他也反应过来,姜家做不了司马家,贾蔷也不可能为祸。
太平时节,军方为祸者,几不存在。
姜家素来识相,和元平功臣中许多家都有仇,是他所需要的。
林如海和贾蔷就更不用说了,革新大政少不得他们。
眼下两边互相攻歼,倒也不算坏事,两家彼此警惕着,也好。
因此,隆安帝看着贾蔷怒声喝道:“混帐!国朝官位名爵,是让你们置气使的吗?都赌气不干,那朕这个皇帝干脆也别做了!”
众臣请罪,隆安帝训完贾蔷,又对姜铎道:“赵国公乃勋臣之首,总还是要有些容人之量的。这个混帐若非有林爱卿提点着,怕是半分为朕分忧的心思也没有,何故担忧?朕乃天子,上天属意李氏主神州,就得容得下有才干的臣子。如贾蔷这样能为君父分忧的臣子,越多越好,朕只担心不够!”
安抚敲打完两边后,隆安帝对贾蔷道:“扶着朕的林爱卿回家好好休养几天罢,为了你的事,林爱卿急的吐血三升,不省心的混帐!”
眼下毕竟是武英殿军机处议国朝军机之重地,莫说贾蔷,便是林如海暂时都没资格再听下去。
尽管他简在帝心,但规矩就是规矩。
逾越了规矩,对林如海也绝不是好事。
贾蔷一听,登时焦急,连忙去搀扶林如海。
林如海却还是坚持着给隆安帝叩首跪安后,才被贾蔷搀扶着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