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模糊起来,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地平淡下来,一时天地间没了色彩,徒剩绿叶枝杈间里杜鹃的一声声轻啼,心里却并不想就这样回景仁宫,鹊儿在侧前方打着黄纸灯笼,轻声问:“小主想去哪儿?”
我笑,“你怎么晓得我不想回去?”
鹊儿抿嘴一笑道:“奴婢也伺候小主一段时日了,看小主的神情便也能猜中小主几分心思了,况且小主在养心殿待了有半日,天色又还不算晚,小主的性子定然是想去哪里逛逛的。”
我想了想,“这个时辰御花园的景色也不好看,前几日姐姐不是崴伤了脚吗?”
鹊儿道:“是了,这几日瑾小主行动不便,老佛爷知晓后特意免了瑾小主这些日子的晨昏定省,说等大好后再行请安,这都好些日子没见着瑾小主了。”
我轻笑,“那就去永和宫瞧瞧姐姐去。”
鹊儿应了:“是。”
路上经过景阳宫,打眼看见里头竟开了一树梨花,枝头花开得虽不多,只有零星的花瓣随风摇曳,却似鹅黄嫩绿的枝头上添了一层雪白的纱帘,便抬眸随意瞻望了一会儿,本还想进去近看,可鹊儿说景阳宫是东西六宫最为冷清的所在,正逢一阵冷风吹过,门头上挂着的两盏枝节灯笼也不巧被吹灭了一盏,周围景观立即变得瑟人起来,便赶紧先行离去了。
进了永和宫前院,目光所及便有檐角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绘龙凤和玺彩画,翠色深深,似无边无尽地绿意浓浓,霁月听到太监传话声响出来迎人,见是我,忙上来笑道:“珍小主怎么来了,快请入正殿。”
正殿曰同顺斋,面阔五间,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明间开门,双交四扇门四扇,中间两扇外置风门,次间、梢间槛墙,步步锦支窗,下为大玻璃方窗,两侧有耳房。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
子玉正坐在正间室内用着晚膳,身上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碧青色缎袍,见我进来忙招手道:“自从那日把脚崴了后,这些日子都不得见人,可无聊死我了。”
我笑着过去坐下,仰目望着头顶悬乾隆御题“仪昭淑慎”匾,吊白樘箅子顶棚,方砖墁地,叹气道:“这永和宫好是好,就是这‘仪昭淑慎’四字提得也实在是膈应人。”
子玉失笑,“好好儿的你和这不得开口的匾置什么气,”随即问,“可用过晚饭了?”
我轻轻摇头,“还未,刚从养心殿出来,”看了子玉一眼,忙又道,“姐姐,志锐进宫了。”
子玉惊喜问:“真的?你见过了?”
我点头,“方才见了一面,志锐像是来和皇上商讨什么的,我也不便听就赶紧退出来了。”
子玉朝霁月吩咐道:“去给珍小主加一份碗筷,再叫小厨房多做几道菜出来。”
霁月还未及应,我忙拦道:“不用了,我略坐坐就走,景仁宫想来也准备好吃食了,只是我心中记挂着姐姐的伤势才来看一看的,若是我这一来反倒劳得永和宫众人不安生,那我只好即刻就走。”
子玉笑,“好了,”又朝霁月说,“那就算了,只上盏茶过来。”
霁月福一福身,笑道:“是。”正要退出去准备,鹊儿忙道:“奴婢也和霁月姐姐一块儿去准备。”
见她们出去,我才转过身去问:“姐姐的伤怎么样了?”
子玉笑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想来再过两日便能恢复晨昏定省了。”
我点头,“那就好,”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不知……姐姐的伤势是哪位太医在照料?”
子玉心思何等细腻,一下就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轻笑道:“太医院赵太医。”
我稍一低眸,见无人过来,便小声试探问道:“这位赵太医可就是姐姐心中属意之人?”
子玉沉吟不语,半晌方道:“是……又如何……”
我心底烦上一股寒意,皱眉道:“姐姐糊涂啊……”过了一会儿,又道,“请哪位太医来照料都可以,为何偏偏非要请最请不得的?”
子玉眉宇间也颇有隐忧神色,似碧水间雾气缭绕,语气却是沉静:“我又何尝想这样安排,赵太医是老佛爷亲指来照料我伤势的,我又怎好严词拒绝?”正说着,霁月进来斟了茶,我往门边看了看,“鹊儿人呢?”
霁月笑道:“她呀,见着梅韵在小厨房里渍果子,看得挪不开眼呢!”
我啐了一口,“这小蹄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说了去帮忙,自己却反而找乐子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