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家里人过个一如既往的好年。
但事实上嘛,应该说这个年,对于陈主而言,比往常更好。
陈主的重要成就感来源于比别人强的对比之中,所以,年轻时候他争取当兵,那意味着光荣,意味着走出农村,意味着成功;当兵了他争取当优秀的兵,那也意味着成功和荣誉。
回归故里和派到当时还是渔村的鹏市的选项,陈主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他想鹏市再差,也不会比他出身地的山上更穷了。
工作了陈主也是服从领导,争取拿优秀,得奖状的积极派。
服从组织,积极追求组织规则内的荣誉的人,当然才能升的更快。
毫无疑问,在那个时代,陈主在其出身的情况来说,是事业上的成功者,故里的荣誉,议论里的人物之一。
陈主人情练达,这一点毫无疑问,他的职业转折点一是当初的没有花钱买下主任的机会,舍不得当时的巨款,也想不到时代发展的飞快,又觉得不花钱最多下一年也还是他的。
而最重要的转折点则在后面的改革,让遵循规则的有序得到更有力的保障了,陈主在内的、同时代的人情练达派逐渐被时代的洪流抛弃。
过往他们的时代,人情的力量几乎可以轻易践踏规则,而改革后,人情践踏规则的成本大幅度提升,曾经无往而不利的路数变的越来越不灵光了。
人情的基础上,还需要投入更大的物质成本,才能够让人敢于承担风险去践踏规则。
这不是陈主既往成功所依赖的路径,他们痛骂时代变了,人心变了,即使想勉强跟上时代变化,兜里的资本也越来越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于是被新的规则甩的更远。
这不是能力的不足,原本就没有几个人能够从头到尾的跟上这么迅快的时代发展变化,必然会一段时期一段时期的被时代抛弃。
直到大环境的发展达到一定程度,而后趋于稳定的时候,时代的主旋律才会在相对范围内小幅度变化,不容易发生剧烈的改变。
陈问今过年时看着陈主在一次次聚餐的酒桌上意气风发的模样,觉得他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讨厌陈主的炫耀属性,这就是他父亲陈主具有的关键属性之一,原本也只是人性使然的属性而已,陈主有这种属性一点都不奇怪,他何必那么厌恶。
何况,现在还是陈主这代人春风得意的时代,也是他们这代人生命历程里重要的记忆。
人生得意须尽欢,原本也是一种生活的态度。
“哎哟!你看你们、什么百万不百万啊?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大家聚在一起是因为我有钱吗?当然不是嘛!都是战友、都是朋友,我们一起吃饭谈什么百万不百万!百万又算什么嘛!百万也不值得一提啊!我们是讲感情的嘛!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不许提钱了啊,不提钱!”陈主一如既往是酒桌上的中心。
陈问今记得,过几年,中心变成另一个叔叔,践踏规则的成本越高,人情作为动力去践踏规则的影响力就越弱,实际的物质收获的驱动力才更强。
另一个叔叔一直是擅长打理金钱的人,低调不爱炫耀,做的事情也是公司里跟钱打交道的,改革之前他远不如陈主在公司里得意,但改革后,一年年的,陈主掌握的实权不断减少,与之相反的是那位叔叔越来越富有,家里面价值市区半套房子价钱的豪华装修也不需要出一分钱,与利益关联方的装修公司无偿赠送。
这种转变之后,陈主在酒桌上也没那么意气风发了,因为他不是中心了。
此后又过了几年,本来在另一个公司的战友们的情况更好了,曾经的穷公司效益越来越好,于是酒桌上的中心变成了好几个。
陈问今记忆里就曾经观察过一个现象,陈主当中心的时候说的一些论点,旁人纷纷符合称颂,没有反对;当中心变成另一个叔叔时,因为那人不爱高谈阔论,陈主的声音仍然还高,只是众人都会问一问那位当中心的叔叔的想法,但那叔叔很少反对别人的论点,都是附和赞同陈主居多,于是众人也都附和赞同。
当中心变成许多个人的时候,那声音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争论驳斥,相持不下,各自有理。
但陈主的论调其实没有什么变化。
人还是那些人,观点也还是那些观点。
而现在,还是陈主当中心的时期。
“百万都不算什么,我们陈哥不愧是老大哥啊!老大哥都发话了,今天就不准再提钱了!不过在不提之前啊,我很想问一句,老大哥到底赚了多少钱了啊!透个底让我们大家伙也能跟别人吹个牛,有老大哥这么能耐的人,我们说出去都有面子嘛!”
“说了不提钱你看你,还提钱!”陈主底气十足,笑容满面,没人问他都想说呢,有钱不让人知道,那有什么意思啊?岂不是锦衣夜行吗?但陈主当然还得谦虚几句。
一群战友都好奇的很啊,于是纷纷都附和赞同说让他透个底,然后今天就不提钱了。
“财不露白!”陈母焦急的低声提醒,她就喜欢锦衣夜行,因为对她来说,锦衣是为了穿着舒服,不是为了显富贵,如果同样别的衣服也舒服,那可以不穿锦衣。
毫无疑问陈母跟陈主这方面的观念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是讲究里子,一个讲究面子,观念上冲突了一辈子。
陈主只当没听到,就说:“好好好,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就说个大概,然后今天我们就不要提钱了啊!我们家现在嘛——千把万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