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青石坳,血流成河。
三千护城军护着宁帝辗转万里,历时两个月走到这里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疲惫之师。
他们从炎都杀出重围,一路穿州过府,大小战役不知打了多少。
骤然遇袭对这支经历无数突袭,早已磨砺出野兽本能的队伍来说已经没有了先声夺人悚然一惊的效果。
所有人面无表情,机械的亮出武器,机械般守住自己的位置,又机械似的开始了杀戮。
无人抱怨,也没人质疑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男儿任事无需什么大道理,只要是想要保护的东西,那便拔刀,然后血战到底!
这是炼锋城主灌输给他们的信念。
这样的情绪和决心感染了所有人,包括迫不得已背井离乡的三万玄甲骑军。
加入稽查司,进入玄甲骑军序列的一刻,他们都曾宣誓一生忠于皇帝陛下,用生命来捍卫陛下。
但是在那个时候,大赵正值巅峰,玄甲骑军作为皇帝亲军,待遇高权力大,几乎所有加入者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又有几个人把那个誓言当真了呢?
而此时此刻,他们却在情不自禁的用行动来捍卫当初的誓言。
男儿的勇武是刻在骨头上,流淌在血液中的,平日里被苟且和现实压抑遮挡,可一旦被唤醒,便是山崩地裂于面前而不变色,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很多忠于宁帝的文官都抽出宝剑举起长弓参与到厮杀中。老宰辅司祭酒坐在马背上,看着一排排的年轻生命前赴后继,割麦子似的倒下,心中之痛无以复加。
这是一场注定不被载入南陈史册,却注定会名垂于江湖的恶战。
敌人从四面八方杀过来,潮水一般冲刷着这支疲惫之师的精神意志,消耗着他们的残存的生命能量。
他们当中有身经百战解甲归田的前飞云骑,有江南十三州的江湖中闯下名堂的武林高手。而此时此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号:死士!
所谓死士,心存绝志的亡命之士,为某件事不顾一切舍死忘生的狂热之人。
费伯远对赵紫衣说,欲募死士五万人,长驱贼庭,一战扫定炼锋城。
赵紫衣说,五万死士之外再给你五万精兵,拿下炼锋城。
五万死士,埋伏在青石坳。
一轮冲锋过后,原本伤亡不大的三万玄甲骑军还活着的已不足一半。而一路到此所向披靡,几乎没什么伤亡的三千护城军,在面对这支由正规军队和江湖高手混成的死士队伍时,终于出现连续伤亡。
年少的千夫长伤了一只眼,左眼被一名江湖高手的蜻蜓镖射中,鲜血染红了整张脸。
同样身先士卒的孟立虎也受了伤,一名前飞云骑老军以生命为代价,一刀看在他脖子上,以为能一命换一命,结果却只砍破了一层皮,血淋淋的看着挺吓人。
两个最强的头领都受了伤,其他人的境况可想而知。重甲步卒虽然没有阵亡者,但十人九带伤,且重伤占了多数。龙马骑军的损失更惨烈,巫蓇葖之后,又有十六人阵亡,其中巫族就占了九个。
疲惫状态下,每个人的血气力量都在削弱,铠甲之内自身的防御能力都已大大减弱。
战况最惨烈时,炼锋城的援兵终于及时赶到。
两千龙马骑军加入战场,上来就是五轮钢矛投射,直接让冲在前端的数千名死士名副其实。
骑军冲阵,仿佛一口破开败革的利刃,一员年轻将领匹马当先,手中三尖两刃刀挡者披靡势不可挡。死士当中一名费氏出身的宜州将领见状,连忙飞马举亮银枪前来迎战。
“炼锋城叶鲲鹏在此!”
年轻将领大喝一声,一刀斩下,宜州大将举枪招架,刀斩在枪杆上,刀势如潮,宜州大将被对手磅礴的真元震的手臂酸胀,虎口裂开,鲜血涌出再也握不住枪杆。
叶鲲鹏厉喝一声,刀光一转,平扫过宜州大将的脖子。
飞马掠过,率众杀入死士阵中。
山坳左边的高崖上,宜州费氏和来自弋江神宫监的数十名灰衣人居高临下看着。
云萝伞下,一名长须男子手摇羽扇,头戴纶巾,名士高人的范儿十足。
手中羽扇挥了挥,命令死士人马奋力阻挡援军杀入山坳接应里边的护城军。
随即又指着军阵中心的麒麟马车,向左右问道:“宁帝就在车内,哪位前辈高人出手为我南陈立此不世功勋?”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想下去立下头功,但也都知道这个头功不好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立功和活命比起来显然后者更重要些。毕竟这支护城军是怎么从炎都杀出来的,众人都有所耳闻。
莫启贤还没露面,而护城军有一支小股力量善于使用一种歹毒暗器专门对付超品高手,这一路杀过来,不知道多少高手殒在了这种神秘暗器之下。
满头银发的费勾陈说道:“诸位不必顾虑,那莫启贤在炎都城门下被魏无极重伤,牵动旧伤复发,已经是油尽灯枯,不足为虑,这一路杀过来,护城军的那些阴毒武器也已经消耗殆尽,此时生擒宁帝唾手可得。”
话音刚落,一人飞身纵下高崖,口中喝了一句:“且让杂家先试试!”
这人凌空飞纵,宛如巨鹰展翅腾空,扑击而下,目标直指宁帝车驾。距离麒麟马车还有十余丈的时候,忽然隔空发掌,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凌空击下,直取宁帝车驾。
马车安静的停在原地,就在排山掌的掌力将要命中时,忽然从车窗探出一条黑索,盘旋转动形成一个绳盘。
嗡的一声,掌力打在绳盘上,瞬时消散殆尽,而那黑索也一下子散开,却扶摇直上,凌空一转奔着出掌人飞来。灵动异常如臂指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这人当场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