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蕊进来为我梳妆,因是晚间,不出去见人,只挽了简单的如意高鬟,插一只碧玉鎏金虫头簪。又穿一件雨过天青绣并蒂荷花图案的对襟长衣,抵挡夜间春寒。用过晚饭,在院中闲步消食,见东墙根儿下十几株海棠迎风而立,潇潇肃肃,每一株都吐满点点的红色花骨朵,似缀满珊瑚珠子一般,煞是好看。
桃蕊提一盏琉璃风灯,跟在身侧。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最动人的便是红妆二字。”我闲闲道。言及此处,忽觉有些伤感。有红妆,便有春残花落,美人迟暮,红颜老去,便有多少伤春悲秋的靡靡情思,最是惑人心神,惹得庸人自扰。
于是吩咐桃蕊,“挑几只花枝潇洒的剪下来,用白釉的高颈瓶插了,送给赵美人和应美人。再同她们说,过几日去宕鸣山踏青。若她们有兴致,不妨一同前往。整日圈在这院子里,把人闷出病来。”
桃蕊应了一身,自去剪枝插花。
夜风微凉,我看了一会儿,及至转身,却发现李恪站在抄手游廊下,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听了多少,便站在原地,不肯朝他迈一步。
半晌,李恪挑眉轻笑,“要不要让人将你的床搬过来,夜间就在这里睡下?”
我想了想,“不妥,海棠虽好,却招引无数小虫子飞旋盘桓,迷人眼睛。”于是提了裙角,自顾自的回房,“王爷总是悄无声息的站在别人身后,这习惯可不大好。”
“若不是这样,怎么知道何夫人对本王这满府姬妾颇为不满。”李恪信步走来,及至并肩,低声道,“你果真不是在吃醋吗?”
我挑帘子的动作一滞,认真想了想,“诚然没有。不过我这人素来跋扈,若看中了什么,断不准别人染指。王爷可要想清楚。”
李恪唇角微勾,“求之不得。”
一连数日,李恪皆在莹辉殿过夜。因身份拆穿,于无人之时,我不像往日那般曲意迎合。每每觉得于心不安,他却不在这些细微处计较。
这一日晨间理妆,薛嬷嬷走进来,称长安有事回禀,候在殿外。
我对镜笑道,“已经半月,王爷今日该出去逛逛了。”再这么下去,他就成痴情王爷、专情王爷了。
李恪斜倚在贵妃榻上,发冠未整,知我话间所指,笑了笑,“诚然。听说坊间新来了几个波斯美人,金发碧眼,别有风情,合该去凑个热闹。”
我微笑着点点头。用过早饭,仰头见天空澄明如玉,日色如金,便与薛嬷嬷一起逗弄怜心。那日堇娘被掳走,怜心饿的大哭,薛嬷嬷便托管家找了一个奶娘回来。奶娘模样端庄,却未免落了俗套。这几日我冷眼旁观,见她知冷知暖,人也体贴温柔,便稍微放下心,命桃蕊拿了银子赏她。然而怜心的寝居衣物,仍由薛嬷嬷和桃蕊、杏蕊亲自打理。奶娘见怜心虽然是侍婢之女,却侍奉的像个小姐,收了轻慢之心,整日跟在薛嬷嬷身边殷勤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