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安西节度使的亲卫仪仗列队皇城根下,队伍前列朝向金光门横街,秩序井然,肃立等待。
夫蒙灵察骑马在六纛前列,前面的门旌号旗成队排开,旌节之前是几个横吹队,他们已经将青铜号子端在嘴边,只要夫蒙中丞下令,便要鼓起腮帮吹起号角启程。
他紧紧皱起眉头,扭头问身边的李嗣业:“怎么还没动静?还来不来了?”
“继往绝可汗那边,末将已经派人去接应了,应该很快就到。龙武军这里,末将就不清楚了。”
夫蒙灵察在喉咙里轻哼了一声,这种情况他两边都没有办法节制。阿史那昕既是濛池都护,又是十姓可汗,按品秩来算他见了对方是要躬身行叉手礼的。龙武军是圣人驻守在北衙拱卫宫城的禁军,他就更管不着了。
日头越升越高,夫蒙灵察眉头愈发皱紧,李嗣业拽起马缰刚准备去催一下,陡然瞧见安化门正街口拐出一支小队伍,悬挂着白色豹尾的可汗大纛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夫蒙灵察呼了一口气,手搭凉棚朝远处望去,只见史昕可汗的队伍有些寒酸,只有十几个扛着大纛门旌的安西兵,一辆载人墨车,一辆运货牛车,史昕和啜律骑在马上,队伍缓缓朝这边而来。
可汗的队伍来到安西节度使仪仗前,史昕穿着紫色缺胯袍,脸上愁眉不展,啜律依旧穿着他那身翻领胡服,瞧上去精神振奋,似是对这趟远行充满了期待。
公开场合对于上位者的尊敬还是要有的,高仙芝和李嗣业、马磷翻身下马,站在一边叉手行礼,夫蒙灵察只是在马上躬了躬身,叉手以表示尊敬。
“夫蒙中丞,各位将军,不必多礼。以后在碛西,史昕还是要多多仰仗各位的。”
这家伙说话倒是谦恭,不免沾带了一些市井气息。
李嗣业的目光越过他的马匹,朝他的家当望去。墨车里应该坐着交河公主和贴身婢女,还有几个府中婢女跟着车子步行,身上背着厚重的包袱。家中老管事赶着牛车,车上囤积着木箱,绢布,还有一些铜鍑铁罐,叮当响个不停。
墨车驶近时,才看到车厢另一侧挂着几个鸡笼,随着车辆颠簸某两个鸡笼碰到一起,笼中斗鸡对上眼,扑棱棱炸起翅膀隔着笼子对啄。
高仙芝侧过头对李嗣业低声道:“丫还真把斗鸡给带上了。”
李嗣业淡定地笑笑,没有体验过游戏的人,不会知道玩物上瘾对人的诱惑力。
交河公主呼地掀开轩窗帘幕,黑着脸对史昕喊道:“把你这些死鸡给我拿开!”
史昕回过头来笑道:“娘子不要担心,路上饿它们几顿就不会争斗了!”
夫蒙灵察不禁皱起眉头,心中也开始怀疑圣人封史昕为十姓可汗的正确性,这只是一个念头,想想就作罢。右相李林甫为人精明算计,对这史昕的秉性早就了如指掌,圣人怕也不是不知道,他又何必多事。
突厥十姓左右厢的统辖权本就是个难题,十部如突骑施、鼠尼施、处月、葛逻禄、处密、伊吾等都有不小的野心,如今突骑施一家独大,无论把十姓可汗位交到哪一家手中,都会因不满而产生争斗。封史昕的唯一好处是,阿史那这个姓氏在天山南北草原上还有一定的权威,虽然这种权威正在逐年消减,但朝廷不是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么?
若是各部落的可汗,叶护们知道朝廷派来的继往绝可汗是这么个玩意,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他们也许会咒骂大唐朝廷的尿性。从古至今在用人上都有这样一种尴尬——有能力的人野心太大不敢用,没有野心的人却常常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