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李嗣业压制住兴奋的心情,叉手说道:“卑职当唯都护马首是瞻,希望夫蒙都护能够更进一步,得圣人授节度使旌节。”
夫蒙心思被李嗣业提及,心中也十分高兴,伸手揽着他的肩膀道:“嗣业,来,陪我在这院子中走走,这两日可把我给闷坏了。来的时候你是途经永宁坊了吧,可曾看到盖中丞府邸的排场?”
李嗣业叉手道:“刚刚是路过,在坊门口看了一下,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确实气派。”
“岂止是气派,连日宴请同僚,朝中大员皆去捧场,每日宴饮花费耗资酒水之巨,参军戏伶人,平康坊名妓,康居胡旋女走马灯似的轮番上场。”夫蒙灵察挥舞着手臂,形容得极其夸张,李嗣业不知道他所说是褒是贬,也不好随便应答。
“居得如此大功,宴饮庆贺是应该的,但这般大肆排场,确实是过了,盖中丞水满自溢,不讲他也罢。”
李嗣业咂摸夫蒙灵察的话语,怎么有点儿兴灾乐祸的意思?他能从安西军中脱颖而出,以疏勒镇镇使的职官担当讨伐突骑施另一支主力的总管,与盖嘉运的提携脱不开关系,如今能官拜安西副大都护,还不是因为屁股坐对了板凳?如今盖嘉运意满志得,贪图享乐,他就算不去劝谏,也不该显得这样凉薄吧。
“对了,你来的时候可曾留意过李相府邸,那里是否有访客等待?”
他把这点儿想法隐藏下去,点头回答道:“来的时候略微看了一下,好像有两三人在等待,将军可是……”
夫蒙灵察笑着摆了摆手:“无事,某只是随便问问。”
两人来到院子一侧的望台上,站在上面探起头,能看到外面平康坊中的情形,行人游走匆匆,有歌妓在雅阁中引颈高歌,声调淡而沙哑,有点儿像放慢了速度的电音。
“这平康坊市井喧闹之地,留后院设在这里方便人情来往,也有闹中取静之意。”
李嗣业迎合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平康坊中确实适合人情往来。”
这事儿李嗣业明白,这不就是唐朝版酒吧夜店KTV一条街吗,大老板们喜欢到夜店包房里谈生意,还要有美貌黑丝女郎陪酒,其实唐人早就开始这么干了。
夫蒙灵察又道:“右相长居此地,门外就是酒香四溢,三千红尘,看似阅尽繁华,羡煞旁人,或许颇有深意。”
李嗣业悄然掰起两根指头,这是第二次提到右相府了,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还是在暗示我?
他试探性地叉手说道:“李相担任中书令,总揽全局,权势可比当年的姚崇宋璟,如今还遥领着安西大都护的职位吧。如今将军距离节度四镇只差一线距离,不妨早些登门拜访以求个心安,至少应当先在右相心中占个位置,以期他日升迁顺理成章。”
夫蒙灵察双手交叠置于腹部,挺着肚子点头说道:“嗣业所言,正是某心中所想。眼下虽是最好时机,只是我准备不足,不知道李相所喜所好,应该如何准备礼物。而且我家眷产业俱在安西,长安不过留一间空宅而已……时机好像又不太合适,此事,等回到安西再说吧。”
李嗣业心中嘀咕,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他在敲我的竹杠?
他怎么知道我在长安有钱?所以才频频暗示我,想让我替他筹措礼物?或者他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这个意思?万一他真有这个意思,倒显得我不地道了。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意思,能把话给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且不能再装糊涂。
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工具,不能太过吝惜。况且他在安西担任葱岭守捉时,曾经和都护府做过一笔棉袄棉被的生意,安西将领中不少人眼红,是应该散一散财。更何况夫蒙灵察必会担任安西节度使,将来在他的麾下做官,这笔投资稳赚不亏。
想到这里,李嗣业立刻转身叉手说道:“听平康坊中人流传所说,右相并无什么特殊的爱好。只不过右相家中的排污水道中每日都有珍馐美馔残渣流出,引得许多乞儿到水道中捞取,带回河道中清洗后用以果腹。”
夫蒙灵察对这段传言非常不喜,皱起眉头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右相对于美食一道,还是颇为追求的,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功夫。”
夫蒙捋须问:“你的意思是……?”
“不如送天竺胡椒。”
夫蒙灵察面带惊讶,又捋须摇了摇头:“胡椒何其贵!价比黄金,送得少了人家只会嫌你寒碜,若是送多,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送他一斗,何如?”
夫蒙灵察瞪大了眼睛:“一斗胡椒长安价四五十万钱,某哪儿有这么多钱送他去。”
就凭这个吃惊的表情,足以说明这位夫蒙将军还算是个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