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躺在地上变成一滩血肉尸骨的人马,宗吕的上下牙关直跳,原来越是等到最后,越是无法面对死亡的恐惧。
李嗣业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冷冷地说道:“就剩你了,上来吧。”
宗吕无法动弹,这就是他们留下阻敌的结果,三个人不能挡住敌人片刻,他的舍身赴死还有任何意义吗?
李嗣业等得不耐烦了,冷声说道:“既然你不肯上来送死,那就劳顿我来解决你。”
他双腿一夹马身,双手提着陌刀上前,刀锋刚要抡起,宗吕突然惨叫出声:“别杀我!投降!”
李嗣业挥出去的刀锋突然停留在半空,宗吕紧闭的眼睛缓缓张开,他在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喊出了那句话,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看着停留在头顶的刀锋,身体的所有部件都还能够活动,他颤抖地翻下马,跪在了李嗣业面前,失去了一个勇武的桂的尊严。
“吐蕃约如统属喀葛鲁豪奴东岱麾下连云堡五百总宗吕向您投诚,”他说完这段非常绕口的话之后,主动抬起头说道:“官长,敌首千总贡觉赞命我前来阻挡你,他挟持着识匿部伽延从大将军的妻女,已经抄近路迅速赶往连云堡,我也知道一条近路,可以助官长在半路截住贡觉赞。”
“很好,”李嗣业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就走在前面带路。”
他松了一口气,朝着李嗣业连着三叩首,才茫然失措地站起来。
宗吕翻身上马,当他决定投敌的这一刻,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有什么比活着更珍贵?过去所坚持的一切信念早已崩溃。只要借着唐军的手把贡觉赞除掉,没有人能活着逃回连云堡。他隐姓埋名地活着,吐蕃人也都会以为他战死了,家中的妻儿会被当做殉国者的家属,桂的身份也不会被摘掉。
他带着唐军从喀喇昆仑山脉中较凹的山岭上翻过,在这五月多的天气里,山下的葱岭原野上已经绿油油一片,喀喇昆仑山脉的众多山峰上却白雪皑皑,冷风从山间刮过时,众人的脸上像鞭子抽打般涩涩地疼。
还好地势较低的地方,积雪已经融化,沿着褐色的山石能够摸索出一条路径,遇到陡峭山坡时,众人便牵着马行走。他们昼夜不停歇,直至第二天清晨,已经开始走下坡的路段。
宗吕已经疲累得说不出话了,脚步踉跄地贴着马匹行走。李嗣业命令众人在一块巨石下休息,众军卒们取出压缩饼干和腌肉啃食,就着水袋中冰冷的雪水咀嚼强咽下去。
宗吕有幸也分得了几块压缩饼干和腌肉,细细咀嚼几口,只觉得这东西比糌粑还要美味,盐分充足,还有动物的油脂香味。
休息了近一炷香时间后,众人再次上路,他们来到低洼的山谷间,见到了久违的绿草灌木,一条清澈河溪打着浪花卷儿向下游流淌。
宗吕停住了脚步,指着河溪旁的山道说:“就是这里,他们所绕的近路,这里是必经之地,你们埋伏在此处等待,必能将他们全部拦住。”
田珍从腰间抽出刀,横在他的脖颈上狰狞着脸道:“你若是胆敢蒙骗我们,耶耶将你身上的肉一刀刀片下来!”
宗吕仰着头镇定回答:“我既已投降,一心求活,怎敢欺骗各位。今天日落之前,他们若不是从此经过,任由你杀剐。”
李嗣业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摆了摆手,田珍才把刀从他脖子上取下。
宗吕连忙上前两步,眼见立在李嗣业两侧的军汉作势要抽出钢刀,他迅速刹住脚步,对李嗣业祈求道:“待会儿你们诛杀贡觉赞等人时,我可不可以躲起来,别让他们看见。”
“怎么,怕被他们瞧见你投敌?”田珍等人在旁边奚落地笑道:“这有什么可丢脸的?你们吐蕃豪贵禄东赞的孙子不也降我大唐了吗?还被赐予汉姓论,名弓仁,授羽林卫大将军,封安国公,食邑千户。你虽不及他们身份尊贵,但日后入我唐军,冲锋陷阵,实心用事,当个校尉、中郎将什么,不比给你们那狗赞普卖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