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若瞥了眼一脸懵懂的大夫,大夫立刻警醒,讪笑着站起来,“对于我们无论她受什么刺激都叫做刺激,具体细节并不重要,那我再去看看她的情况!”
梅效白神色莫辩,但兰清若清楚地看见他的眼角收紧,目光不由地冷了下来。
“先生。”兰清若轻声喊了一声。
梅效白一凛,仿佛突然回过味来,想笑却还有些怔忡,这是兰清若头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他。“你说。”
“我虽不知道常妈妈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默契,但妈妈的话肯定让她猜测到一件事情。”原本只是揣摩推测的事情,此刻兰清若却愈发肯定。“最近西宛没什么大事能够刺激到一个人,除了老爷回家、、、、”她微微侧过头,斜斜地望着他,想笑却又别扭着,“而且是带着未婚妻一起回来。如果他是个男人,我不会想到这个,可她是个女人、、、、、估计应该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梅效白咬肌咯嘣咯嘣几下。
兰清若犹疑着,“说不定这正是她的病因,你,老爷,你的妻子,包括以后的妻子都在她的心里有着很重的份量。”
梅效白没说话。
他不可能没有意识到,男女之间的情感往往像一张纸,轻轻一撕就碎,可它又极俱韧性,漫不经心地一划就能见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也许只是不愿想。
“要不把常妈妈叫来确认一下。”兰清若试探道。如果常妈妈能够随意地操纵那个疯女人,那么她今天把兰清若安排在梅效白前妻的房间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就不难理解。说好听点,她接受不了主子离世仅一年,梅府又添喜事;说难听点,她用西院那个疯女人挡住了其它女人迈进梅府的脚步。
梅效白摇摇头。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老爷前妻叫什么名字?”兰清若佯装无意识地问。
“她叫向英宁,三基向家人。”梅效白抬起头,很平静,“一起去看看她。”
兰清若又听见两声嗷嗷的叫声很配合地传过来。
“走。”兰清若勇气大增。
走进内室,架子床的纱蔓全被高高地撩起,几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架子。一个二十多岁羸弱的女子头发散乱,额头青筋若隐若现,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瞪得像灯笼一样,两只手臂被捆在架子上,两只脚还在不停地四处乱蹬,嘴唇青紫,满是血痕,不停地嗷嗷叫着。让人害怕,更让人心酸。
大夫说差不多了,再过一刻,灌一碗安神药,这一夜可保平安。“我还是建议把她送到医院,上海现在就有一家,传教士开的,效果不错。不过也有人说这是传教士用邪教蒙昧大众,谁知道呢、、、、、”他哈哈两声。
兰清若一直在观察面前的这位女子,嘴唇失了形,眼睛也像被污浊覆盖住,连纤长的睫毛也仿佛变成荷塘里落尽花苞的枯枝,但那两条细长有形的眉毛却透着无尽的灵秀之气,连着绯红的两颊,终是为她留下了四分美色。
她的两只胳膊被布带从手腕一直缠到手肘处,不是很紧,却无法挣扎,她的两只手不停地抓捏抓捏,抓的时候动手舒缓,张开的时候更是柔美。兰清若心里一动,右手挽起左手衣袖,正碰到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装进衣袋的那个玉滚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试探着递到那女人的左手边,那女人心有灵犀一般,纤细的手指一伸,就把玉滚子裹进手里,动作熟悉地滚动起来,脸上疯狂的神色陡然间就平缓下来,又过了片刻,除了乌紫的嘴角,她基本恢复了正常。
“真是神奇!”大夫由衷地慨叹,“要不说这种病大夫向来治标治不了本呢!”
丫头们非常适应这女人的情绪异常,她一平静下来,她们立刻给她解开手臂上的带子,扶着她半坐在床上,给她梳了头,还喂了点参汤,参汤里明显加了安神药,没过一刻钟,她已经昏昏欲睡,但她努力挣扎着不愿睡去,眼睛闭一下,又勉强睁开,睁开又闭上,很快就陷入深睡。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老爷看那个玉滚子是不是眼熟!”兰清若问。
“我是在常妈妈给我安排休息的房间里拾到的,看着像是先夫人的遗物,把玩了两下,竟然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老爷莫怪。”兰清若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滚子爱不释手,看一下还未释然,还想着找人打听打听。
“那是英宁手边的东西!”梅效白并没有回避,“我不知道他们竟然随意乱丢!”遗物对于亲属可算记念物,对于生人却有些不洁。“对不住你。”
“西苑分几个院?”兰清若莞尔一笑,岔开话题
“只有西院和东院。”梅效白说。
“东院、、、、、、老爷去过么?!”
“没有,东院主要用于招待女眷,我几乎没进去过?”
“夫人、、、、、、是在东院离世的么?”兰清若问。
“是,是在东院,对不住,我没想这么多,你定是、、、、、吓到了。”梅效白内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