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陛辞时,他是能明显感受到万岁爷的担忧和不满的,以及言语之间的各种暗示的。嗯,有的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果果的安排交待了。
所以,到任后,其他事都暂且放在一边,把大万岁交代的事项,当头等大事来办。
嗯,何大巡抚是神童,这事他太明白了;要是不办利索了,一旦皇帝老倌儿,心中不爽利;回头,有的是自己被千搓万揉的时候。
也知道,现在揭锅有点早,长毛还厉害着呐,没必要这么着急打压汉臣;可是大万岁天生就这小急脾气、小犟脾气,自家跟脚也浅,不跟着指挥棒转,是不可能的。
清贵官儿,说得好听而已;其实就是整天没正事,就想着怎么吸引万岁爷的目光;当然,戏法跟套路,跟太监们那帮阉货肯定不一样。
但是,两边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所以,清贵官儿和太监,是天敌,就不奇怪了。至于其他儒生,跟在后面瞎起哄,说太监是阉党,人人得而诛之;这是多少有点,让这些清贵官儿儒生们,以同门兄弟的名义,带沟里去了。
所以,清贵官儿,也有扮成直臣、诤臣,混饭吃的;但大多数人,只要不是脑子抽抽了,歌功颂德,是不怕肉麻的,只有更肉麻的。
跟着皇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为大万岁乐而乐,为大皇上忧而忧;简在帝心,是每一个人的人生奋斗目标。
尤其是在我大清,想在清贵官儿圈子里混饭吃,尔等要是一时慵懒,肉麻得稍稍不够,涂脂抹粉的不够殷勤;四九城里,马上对你的风评,就会不好;说你脑后有反骨,良心大大地坏了......
一开始,何桂清真没有想太多;反正奉旨咬人,也没有什么对不住人的;谁让你杨家惹上头天王老子不高兴了呐。
可是,等自己汪汪汪一阵子后,发现事情失控了,不是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米价的疯涨,不但让北方民不聊生;差点还让朝庭重点关注的,两支很重要的野战军,江南、江北两大营炸锅了。
朝中具体管事的几个军机大臣、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把他给恨死了;本来,不管杨安卿合法不合法,杨安卿做了,大家都装着不知道,没看见;等到尘埃落定,谁想找他麻烦,到时候尽管找他就是;想杀想剐,随便!
可是,特么的,总要等到卸磨了,你才杀驴吧;为什么这么一刻钟都等不起涅?
所以,京中大佬对何丛山的评价,一如琦善大人一样:这何丛山,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当然,这事不能全怪何丛山;可在我大清,没人敢说大万岁一个不字的。
嗯,这不是老朱家那个狂儒、疯儒当道的时代。我大明儒生,金銮殿上喷皇上,最多被廷杖,还能在士林落下好名声!
到了我大清,儒生么,既然已经“头皮痒、水太冷”了,既然已经跪下去了,也就别想再直起腰来了!
衙门开印还要一两天,于是,何丛山就请新到任的杭州将军钮祜禄.瑞昌,以及他的几个主要部下,一起到西湖上散散心,喝喝小酒、听听曲儿。
何丛山现在,在文官圈子里,不是很受待见;无论是旗人文官,还是汉人文官,都觉得他太唯上了;而且,根本不考虑一线具体做事情的官员的实际困难;一味地上纲上线地,胡乱开炮。
还没能把杨家父子怎么样呢,倒是让全国粮价飞涨,更让北京城粮价翻了个跟头!
嗯,还差点让江南、江北两大营炸营了,惹出咁多事情。
还特么的管杀不管埋,就知道点火,不知道怎么灭火!
你特么的要喷死杨安卿,你尽管往死里喷;可是你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汕,别牵扯遮莫多人跟着遭罪汕!
真特么的,是国之干城!头号干将!就知道逮谁跟谁干!
于是,何巡抚倒是跟几个旗人将领武夫,貌似很投脾气地交际上了。嗯,恐怕也是闲的。
嗯,杭州的旗人,刀枪功夫怎么样不知道,但都爱舞文弄墨、吟风弄月;虽然也没有出过几个有才华的大文化人,也没留下什么华美的词章;但好彩不似其祖辈,那般粗鄙了;当然,也不好肯定,这就一定是什么好事情。
何巡抚今天不知怎的,酒喝得还有点猛,看着氤氲渐生、烟雨欲起的早春江南,有些没头没脑地念了一句:
一片春愁待酒浇......
旧式舫船,为了求稳,不让客人感觉到颠簸;所以,肯定牺牲速度的,从钱塘门到三潭印月,再从楼外楼、平湖秋月跟前绕回来,需要老半天。
搁在平时,要的就是这个节奏,图得就是这个情趣。
当有几个旗兵骑着马,在苏堤上冲着舫船,急急挥手;何丛山也看到自己抚标标营的马弁,朝自己舫船打着手势;自己的师爷,好像已经等不及了,坐着一条小划子,急急赶过湖中来报信了。
慢腾腾的舫船,这时节,就有点急中风碰到了慢郎中了。
这么急着来找人,肯定没好事;何丛山心里也是怦怦跳。
钮祜禄.瑞昌,和他的几个手下,都着急的找了几根竹篙子,七手八脚地帮着撑船了;等舫船离岸边还有一大截,小划子载着师爷先过来了。
师爷上来一句话,就把何丛山的魂魄,直接给吓飞到九霄云外了。
师爷哭丧着脸:东翁,东翁,祸事了,大祸事了!南面候潮门,让长毛乔装偷袭得手;大股长毛已经入城了;嗯,守城绿营也找不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