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换药，你忍着痛..”</p>
他们穿梭在不同的病房，按照她留下的那些规矩，笨拙但又坚持的遵行着。</p>
“…我叫孙三牛我不会写字，由军医况鹏代笔，我属百柳关防守官苗大壮属下七营甲队，守关时被东奴马刀砍伤腿，当时是千金堂的弟子郭荣包扎，送入轻伤营，后由千金堂弟子吴卫进行了伤口冲洗，敷药包扎，又口服丸药一日一枚，今天是三月初十，我已经能下地走路，伤口痊愈…..”</p>
屋子里有些怯怯的伤兵坐在床上，一面说，一面看着面前的军医写字，然后笨拙的沾了红印泥，按在纸上。</p>
在屋子的另一边也有伤兵已经迫不及待，待那军医站到面前，就忙忙的开口。</p>
“我叫石狗剩…笑什么笑..我娘就这样叫我的…没别的名字，大夫，这句话还要写上吗？.那写上吧，好好我不说废话…我叫石狗剩，我不会写字，由军医葛立代笔，我属百柳关防守苗大壮属下八营丁队，我是甲长，守关时被东奴飞石砸中头部，跌下城墙，由千金堂张同缝合正骨，今天是三月初十，我还不能下地走路，但我精神很好，只需要养骨，军医乔明华确诊我半个月后便能行走自如….”</p>
一个一个鲜红的手印让齐悦的视线有些模糊。</p>
“快些，这些记好了，快马加鞭传去..”</p>
一布包被兵丁系在身前，催马疾驰而去。</p>
沿途的驿站都已经提前得到吩咐，早就牵马迎接，那兵丁疾驰而来，翻身下马，一手接过那驿吏递来的干粮，一手牵马上去，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再次奔驰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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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传递几乎每一天都在进行，一天一天一包一包汇集成如今的一箱子。</p>
他们离开的时候，伤情是初期，看不出效果，在他们行路这将近一个月，这些伤兵是生是死愈合如何都基本上可以确定了。</p>
所以常云成才会在每路过一个驿站一个关口的时候就去拜访..</p>
所以在看到她和周茂春都平安入京且不会受为难之后他就不见了…</p>
这些不通过兵备道，不得不掐着时间点却依旧能以最快速度送来的..证据</p>
不是泛泛的空话，不是简单的描述，而是鲜活的对比，鲜活的数字。</p>
在他们获罪被带走的时候，冷漠的没人送行没人问候，要说齐悦心里不不舒服那是骗人的。</p>
原来问候和温暖不一定要当时就表现出来。</p>
这些讨厌的人们！总是要这样欺负人！</p>
齐悦抬手擦了眼泪，再次拿起一个本子，看到熟悉的名字，乔明华。</p>
矮矮的屋子里，昏暗的油灯下，乔明华奋笔疾书，他的面前堆着厚厚的一摞本。</p>
“….张掖卫军医乔明华七年三月记事，今年年初的第一场战事，百柳关伤六百…..”</p>
七年？</p>
难道还有别的年？</p>
齐悦放下这个，抬手擦泪，又在箱子里翻，果然找出一摞厚厚的本子，好些都发旧发黄。</p>
张掖卫军医乔明华宝元三年记事…..</p>
松山堡军医乔明华泰和二年记事…..</p>
“好啊好啊。”周茂春此时也拿起了这个记事，神情激动，“这小子有心了，这么多年竟然都记着，看看看看，这些死伤记录，再看看这一次，这不是嘴官司，这是铁证…好啊好啊，有心了。”</p>
他说着竟然也有些哽咽。</p>
这些从来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底层军医，甚至连大夫也不屑于被他称呼的军医，地位连一个兵甲都不如的可有可无的军医，原来也能做出一些事，一些在某一刻足以定人生死的事。</p>
关键是，竟然会有如此的恒心，记录下这些枯燥的无趣的数据，不止枯燥无趣，还是绝望，记录一遍，就让那些无助再眼前再次上演一遍，这么多年，得有多强的心智才能坚持下来啊。</p>
周茂春认真的数了数。</p>
“他在那里已经二十年了。”齐悦说道。</p>
周茂春依旧认真的数完了乔明华的记事本，这才点点头。</p>
“二十三年，其中还有他师父的两本。”他说道，“由他整理的。”</p>
他们二人的异样让其他人都迷惑起来。</p>
怎么聊天起来了？</p>
难道这不是弹劾的奏章？</p>
哭是哭了，但这样子好像不是被吓哭的，也不是绝望的哭，而是激动？</p>
高兴？</p>
被人弹劾还会很激动高兴？</p>
“周茂春，你可知错..”方才被周茂春砸了一下的大臣又忍不住喝道。</p>
话没说完，周茂春随手抓起手里的本子作势砸过来。</p>
那大臣这次有准备了，抬胳膊同时往一边跳开了。</p>
周茂春又放下了本子。</p>
大臣哼了声，真是死到临头…</p>
还没哼完，就见周茂春在地上摸了一下，抓起一个奏章狠狠的砸过来。</p>
大臣再一次被砸中，发出哎呦一声。</p>
“呸，用这个砸你才合适。”周茂春嘀咕道，一面小心的将手里的本子放好。</p>
大臣更加羞怒。</p>
“周茂春，你死到临头…”他喝道。</p>
周茂春跳起来。</p>
“你才死到临头！”他喊道，“以为凭这些..这些…”</p>
他又弯下身，从地上捡那些被皇帝砸下来的奏章，呼啦啦的全砸向那大臣。</p>
“就凭这些，就能让老子死…”他哈哈笑道，“这些狗屁奏章！这些狗屁奏章算个狗屁！”</p>
不待大臣们再说话，他上前抱起那箱子里的本子奏章呼啦啦的就冲皇帝举了过去。</p>
哎呦这老小子失心疯了！</p>
砸大臣也就罢了，难道还想砸皇帝？</p>
“陛下，他们说的不算，臣说的也不算，臣不打嘴官司，臣要打真官司！”他大声喊道，跪在地上将这些东西呼啦啦的往前一推。（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