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倏地起身,也顾不上琼达乞和论力徐,直接对浑瑊派来的牙卒道“帐外说话。”
牙卒心中一喜,以为中丞对自己终究更亲密些,忙跟了出去。
“浑公虽然麾下兵少,但圣上有令,盐州刺史戴休颜引兵驻守奉天,你莫诓我,戴刺史难道敢抗旨不来?有他的灵盐将士在,浑公为何还要我的兵?”
皇甫珩声音不大,但口气严厉冰冷,目光如刀子般盯着浑瑊的牙卒。
“中丞,小的怎敢瞒你!数日前,浑公前脚刚把你们送走,戴刺史大军,的确后脚就到了。但是昨日一听得长安方向的消息,他便率军往咸阳渭水边去了,说是要趁此机会渡过渭水,将李怀光堵在禁苑之北、渭桥以东,全歼李怀光的河中朔方军。”
“哦?”
牙卒压低了声音道“小的说句冒犯中丞的话,您久在泾原,北边诸镇的恩怨,大概不甚清楚。浑公也原以为,戴刺史当初在莫谷遭朱泚叛军伏击,伤亡惨重,此番必会与浑公戮力同心守奉天,若叛军往凤翔镇方向跑,正好截杀报仇。不曾想,这戴刺史背后的杜希全杜节度,和邠宁的韩节度一样,都是老朔方,他们与李怀光,仇怨更大……”
这一笔乱帐!
皇甫珩心中喟叹道,正要再问,一声嗓音细软的“中丞为何在帐外私会信使”响起,翟文秀在白崇文的陪伴下,走过来。
两位信使清晨抵达,皇甫珩即刻便令白崇文去请琼达乞、论力徐和翟文秀。
翟文秀仍是一副笑眯眯的和气模样,方才那句问话实则带了谐谑的口气,此时努努嘴又道“怎地,有什么话不能让里头的吐蕃人听去?中丞,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有我这监军在,出了什么岔子,横竖不是你皇甫中丞一人之责。何况,眼下这情形,又有何难。”
翟文秀一边说,一边掀了帘子入帐。
翟文秀从梁州到平凉蕃营,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很好相与,竟然不太像从前常听到的仗势压人的监军宦官。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当着吐蕃人,和浑瑊、尚可孤两位使者的面,翟文秀也仍然捏了不急不躁的商量口气,对皇甫珩道“中丞,咱家虽是个内侍,到底在御前久了,这各镇将军们来来回回地奏对,听也能听出些行军打仗的门道来。战机如电,最怕贻误,但排兵布局,也不能不留一手。不如这样,辎重粮草,驮马车驾等,留在武功,请中丞与琼达乞将军率上一万五千精锐骑兵,轻装东行,不过一夕之间即可与尚将军会师,直取长安。恁大的功劳,若只教北边夺去了,太也可惜。”
他将最后一句说得慢悠悠,却咬重了每个字。果然,琼达乞和论力徐听到心里去了,正要合掌称是,却听翟文秀又补充道“但浑公所言,亦颇有道理。不如,论大使领着剩下的五千吐蕃军,扼守附近的武亭川。”
皇甫珩闻言,心念一闪间,已明白,翟文秀这种老狐狸,定是看出论力徐比琼达乞精明得多,正好借了浑瑊要兵的机会,将论力徐留在武功,免得影响唐人的计划。
不过这样一来,对自己倒也更有好处。至少,也不会得罪浑瑊。
再者,可以将阿眉留在武功。
虽然皇甫珩扪心自问,留下阿眉,到底是为她安危考虑,还是怕她与论力徐一样,是个过于聪明的吐蕃人,但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一次征程的最后,他无须阿眉再陪伴。
不知是因为翟文秀演得太自然,还是不愿在争执上浪费发兵长安的时间,论力徐竟然主动开口,表示愿听从如此安排,只求蕃军主力快些往长安方向去。
计议已定,琼达乞当即传令下去,各东本、千总迅速动员起麾下军卒,当日午后,一万五千吐蕃骑兵即带好五日粮袋,速速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