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李怀光训斥道,“你好歹是韩游環的儿子,本帅也是瞧着你颇为勇武才招来身边,你怎地就这点出息?”
韩钦绪露了几分委屈之意“如今局势比数月前泾师兵变时还乱上三分,京畿附近李晟、尚可孤、骆元光三支神策军兵力有一万五千,河东马燧带来了五千,那泽潞李抱真的两万昭义军也是旦夕可至。某是担心,万一圣上来咸阳的目的,不是催促进攻长安,而是要收咱们朔方军……”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意动。李怀光闻言,脸色又是蓦地一变。
而对于韩钦绪今日的表现,李琟胸中疑云渐起。此刻,他觉得最妥当的做法,是结束这样的帐中之议。
“父亲,儿子在奉天的眼线,办事还得力,既然李平章对于卢杞的态度都能探知,不如咱们暂且观望一两日,待儿子着人去打听打听?”
李怀光实也倦了,好歹儿子很可倚重,略略沉吟,只得道“便先如此罢。”
……
时令已过早春,即使到了夜晚,空气中也只是有些微微的凉意。
这样的夜晚,沉在月色溶溶里,不论在繁华富丽的长安洛阳,还是春风吹度的边塞小镇,都因为浸润了来自天地的温柔之意,而变得分外美好。
春苑月徘徊,
竹堂侵夜开。
惊鸟排林度,
风花隔水来。
偏偏只有一个地方,春夜会变得如此难熬。
那就是军营。
韩钦绪坐在自己的帐中,刚咽下一个馕饼,就听到外头有喧闹声。
越闹越凶,似乎有军士们厮打起来。
“何事?”韩钦绪高声喝问道。
帐帘一掀,他的进来,俯身禀道“将军还是去看看吧,闹事的两人,乃大帅去年才收的假子。”
韩钦绪披了袍子出帐,但见数十步外的一处营火边,影影绰绰的有两人扭作一团,混合着呼喝咒骂,围观的军士们竟然还在起哄叫好。
韩钦绪疾步到了跟前,仓啷一声拔出佩刀,怒气冲冲对左右道“把他们拉开,不然本将亲自执行军法。”
这位李怀光的左臂右膀、素来因勇悍而闻名于朔方军中的壮年将领,声震如雷的怒吼,配合着分外刺耳的钢刀出鞘之音,是最有效的威慑。
不待围观者上去拉扯,打架的两人已放开对方,奋力爬了起来,喘着粗气,面向韩钦绪垂首而立。
借着营火的亮光,韩钦绪辨认出,这果然是李怀光的假子中相当年轻的两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
早在玄宗朝,各地节度使便逐步兴起收假子的习惯,其实就是聚集军中精锐以为牙兵心腹。当年安禄山起兵叛唐前,就收了八千假子。
毕竟是李怀光看中的人,韩钦绪的口气温和了些“你二人为何斗殴?”
其中一人拍拍自己的胸口,好像在摸什么东西还在不在。继而,他掏出一节竹管,向韩钦绪禀道“将军,只因为末将吹了这其篥。”
其篥,就是羌笛。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禀将军,其篥的声音,最是凄苦,眼下正是春思时节,他这样夜夜吹,忒也烦煞怨煞,末将方才不过好声好气地劝阻几句,不料这獠汉二话不说便扑了过来。”
韩钦绪细细盯了这二人片刻,又扫视了一遍围在周遭看热闹的诸多军士。
他觉得,今夜,自己就可以去向李怀光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