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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十里铺争夺(1 / 2)

弓箫缘 小椴 更新时间 2019-11-15

 其实就是李雍容低头沉思的那一会儿工夫,她再抬头时,那男子已经不见。李雍容这时不由有些急了起来,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也许是那男子刚才讲话中提到了她大哥李波吧,而大哥现在正失了踪,她正急着要找;又也许是她毕竟是个女子,居心仁恻,好心地记掂着那男子受的伤……但连她自己也觉得这还不是她着急的全部理由。她没有心思细想自己的心理,只是站起来大声叫道:“喂——”叫出后才发觉自己还不知道那男子的名字。

想着那男子的华袍乱发,而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李雍容心理不知怎么忽有了丝很凄凉的感觉。刚才,她看着草原上的这个夜与压在草原上的无垠的天空,在那男子杀敌自全后,忽然想:天上的星星的寿命该有几千万年了吧,几千万年中的某一点,有了她、一个有着几十年岁月可以在这草原上驰骋的女子,而在她几十年的岁月中,会有一个这样遇见这样一个陌生人、看他在生死之间激烈对搏的一晚……会有,这样一种悬想动念,想到这儿,李雍容心中不知怎么有了一丝温柔而又凄凉的感念。然后、一抬头,那个男子已如风般不见。

难道,他个男子如风一般出现后马上又要如风般不见。不知怎么,李雍容忽然有一种好想再见到他的感觉。她的心理执执地说:他是不同的。他为什么不同?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那人和她一向所见的人都不同,和草原上的小伙儿很不同,不只为了他的箫、他的刃,还有他那轻视生死的搏吧?不知怎么,李雍容忽然很想再见到他。

可是,他已随着风不见了。李雍容心中一叹,可能,她和那男子只有这暗夜一见的机缘吧。这么想着,她心头忽有一种茫然的感觉。人生中不是什么都抓得住的,哪怕她是李小妹,哪怕、她平时多么出色。

可她忽摇摇头:不行,九月儿那样柔柔小小的弱女子这么想可以,可以很美很美地于多年以后回忆,自己曾见到过一个多特异的男人,把一切珍藏成一个温柔的慨叹,可她李雍容不!她李雍容是不弱于须眉男子的,也不弱于这场命运,凡她过手的她在意的她都会想办法去抓住。如果实在抓不住,也可以认真的悔痛,她才不要什么温柔美丽的慨叹!这么想着,李小妹在风中捋了捋自己的发,她的动作中有一种别样的刚俏,然后她就皱着鼻一闻,她要在风中寻找那一丝血味。她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儿,她不怕追踪循迹,她活了十九年,弱过谁来!

天似穹庐,笼罩四野。风中草中,曾有一个男子在这里经过。风儿草儿,快告诉我他到哪里去了。星星叹了口气,悄悄地亮了几颗,照着草原少女那明亮亮不解隐藏的心事,也尽力要照出她要寻找的痕迹。

如果你是风,你会告诉这样一个女孩儿你在哪吹过他的衣袖吗?

如果你是草,你会告诉她、他是怎样留下的足履的痕迹吗?

如果,你是命运,你会祝福这初初到来的一场倾心吗?

——如果,你是缘,你会安排下这一场弓箫的相见吗……

那是一把乌胎铁背犀把弓,弓长二尺有七,弦是羊筋的,弓背乌黑、弓弦银白,这时正平平地躺在一方粗糙的羊毡地毯上。地毯顶上是个将近一人来高的帐蓬,那帐蓬也是羊毡的,染成含混的青色,毯上正坐着个十**岁的少女,她用一块细布把那把弓细细地擦着,她的手背和弓背的铁胎泛出不同质地的光泽。她的左手摆弄着一支小箭,那只箭的尖头是一个小钩,只求钩住人衣裳的小钩。她听着帐外低呜的风声与杂沓的蹄响,抬起头不由出了会神,脑中忽有些绮旎地想:四月二十的跑马节就快到了,到时、这支小箭如果射出,会射中什么人吗?——会是……她中意的吗……

帐外,远远传来了一声爽朗的笑。以前,无论李雍容在多么多么迷茫困惑后,听到这一声笑,就会觉得,她的世界重新安稳了。因为、那笑,爽朗如穿透云层的阳光,不只是她,只怕草上沙的每个人,草原上的每个人,无论明知这是个多么颠覆混乱的时世、身边又是多么挣扎苦涩的生活,只要听到那一声笑,也会心情如洗吧。因为,那笑,——是李波发出的。李波回来了。

可今天,李雍容痴痴地望着面前的那张弓,却没有从前听到这笑声时的心情。那晚草原上的事情,到如今回想起来,她都还觉得,象一场梦。十四五天过去了,她都没有梳理好自己的心情,没有回忆清,那晚后来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

那晚,李雍容后来一直在风声草丛里寻找着一个男人,一个左肩上受过三次伤的男人。她知道,最好的狼在受伤后,都会在一个绝无人找得到的去处舔食自己的伤口,那个男人呢?也会这样吗?天上的黑夜笼罩出一片沉寂,而李雍容,在一片慌乱中经历着自己的第一场幽丽。她找了有两个时辰,可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她只觉得心里从来还没有这么累这么乱过。所有她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这草、这沙、这天、这夜、这风声星斗;而本该陌生的、她只见过一面的一些东西在她的感知里却象那么具体而熟悉:那华丽散乱的袍、不整的黑发、细眼长眉,在一瞬间不知怎么在她的感知里变得那么熟悉起来。可虽然熟悉、却一面之后就已失去。不知怎么,找到后来,李雍容只是觉得——想哭,好倦好倦地想哭。哭是什么,好久好久李雍容没有尝过那种味道了,但她、只是想哭,象错过了一场生命中最重要的什么拟的,象是预知自己如果找不到的话,此后一生——不错、她想到的是一生——会有什么地方永远空落塌陷下去。她怕那种空落与塌陷,所以她找,她喊,她呼唤一个没有名字的名字。但夜好长,路好黑,心好暗,她好累。她不想回家,只想一直这么这么找下去,找到后来,她趴在一块陌生的大石上歇了下来,她也不知自己是在哭累了后睡去还是在睡着后痛痛地哭泣,只是觉得,那场哭泣是如此的痛快,象一场暴雨在旷野中的姿肆与淋漓。

然后、朦胧中,好象有一只瘦硬的手轻轻地抚在她的发上。一个好寂寞好直硬的声音说:“哭什么呢?你在找什么?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哭泣?”

李雍容在一种轻忽的心境中醒来。草原是黎明前最黑的那种黑,身前的人双颊也黑瘦得塌陷下去。他的袍上有一条刀锋划破的大缝,李雍容看着他,看着看着又笑了出来,笑得特别失控,特别的娇憨无忌。这么些年,她在她大哥面前都没这么笑过了。可在这个人面前,她就忍不住这么笑,忍不住终于找到后的那种欢喜。

那人的眼睛是黑亮的,被她的笑逗得脸上虽不见笑意,一双眼里却笑了起来。如果你能看到一块石头咧嘴而笑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感觉——还要是一块千年的顽石。李雍容直直地说:“我就是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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