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良的从军史就是一场训练有素与训练无素的战争。李鸿章的淮军部队就是在战斗中不断成长起来了。从一开始比太平军精锐更没有纪律,到逐渐有了纪律。经过一场场血战,特别是接受了洋人的整编培训之后,淮军越来越正规化纪律化。
张有良有钱了,回到了家乡。他就收买、组织、训练上百精锐,加上张家的族人,击败乡间数以千记计的百姓运动可以说轻而易举。
以往百姓们的战斗即没有共同的利益,更没有良好的组织。个人的勇武面对组织的很好的压迫者是毫无意义的。双拳难定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但是没有组织和纪律,人民即便面对战斗,都是习惯性的想首先保全自己的性命。敢于战斗者的数量其实是少于敌人的。当这些骨干战死之后,剩下的人民队伍就一哄而散。所以张有良才能如此轻松的成为凤台县一霸。准军事化的民间力量根本不是民间百姓能够抵抗的。
所以看到了更加有纪律,人数更多的人民党部队之后,张有良的感触比谁都更深刻。东征西讨这么多年,张有良的视线向着会场几个重要的地点扫视了一下,曾经彻底摧毁张有良围子的保险团在要点上都看到了士兵。跟随着李鸿章东征西讨,张有良也学过“阵法”。阵法并不是三国演义里头那种神奇的“八卦阵”。阵法说白了就是一种选择最大限度发挥自己部队战斗里的配置方式。面对各种情况,军阵都能够采取相对的对应方式,保证部队发挥出足够的战斗力。
保险团这次的公审会就可以说是一个简单的军阵。四角有压阵的警卫,甚至竖起了简单的望台。用以指挥下头各部维持秩序的士兵队伍。守护公审台的这批人暂时可以当作是中军。只是用军人的习惯看了看,张有良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能拥有这样能力的一支武装力量,把自己带上台来的原因只是要杀了自己立威罢了。张有良并没有指望有什么人来“劫法场”。如果有人来劫法场,早就该来了。从张友良被俘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保险团不仅有余暇对自己这些人视而不见。那就说明保险团根本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挑战。
既然是军人,张有良自然有些军人的骨气。双手被绑在背后,甚至可以说是五花大绑,张有良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事到如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理由让那些台下的穷鬼小觑了自己。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和张有良一起被押上来的还有张家的几个骨干,还有另外几个手上有人命的地主。也都是平日里乡间骄横跋扈的家伙。除了张家的几个子弟因为听了张有良的命令,绝对不要向保险团服软,所以他们虽然看到台下这么多人,倒也勉强能站直了。其他几个地主已经吓的跪坐在地上。这辈子他们从没在同一个地方见过这么多人。特别是这些人是那些平日里自己欺压过的穷人。在被押来之前,林深河为首的检察院小组已经审问过这些地主,这些地主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押到这里来。
本来地主们还抱着幻想,和人民党与保险团合作的人里头还是有不少是地主的。也不过是多给点钱安抚一下那些死者家属,再被狠狠敲诈一笔钱的事情。没想到审问他们的人只是要求他们交代“罪行”,对于他们请求支付赎金赔偿金的请求根本是视而不见。
在地主们完全不知道这帮人到底要怎么对付自己的时候,自己却被压倒了公审大会上。虽然心里头还有着幻想,认为这些人只是要把自己示众而已。但是光下头的场面,还有群众里头的情绪,这帮人就直觉的知道大事不妙了。
给他们精神最后一击的是那些把他们拖上来的人,仔细辨认,居然都是那些被自己害死百姓的家属。事到如此,地主们已经知道自己基本是死定啦。
胡行至是唯一来看这次公审的地主,这次人民党开始抓捕地主,倒是意外的没有被查出胡行至家的血债。胡行至也是凤台县的大地主,张有良走的是暴力路线,胡行至走的则是宗族路线。宗族本来也是这次要沉重打击的对象,但是宗族问题更加复杂些,没办法采用如此直截了当的阶级斗争方式。所以陈克特别委托了任启莹专门邀请胡行至前来观看公审大会。
地主们都不愿意来看,胡行至自然也不愿意。任启莹亲自前来邀请的时候,胡行至满脸堆笑,“任姑娘,你这不是抓我的吧?”
人民党的攻下寿州的消息虽然封锁的很严密,不过毕竟也有这么一个多月时间,一些风闻也传入了胡行至这里。胡行至知道陈克要造反,他的判断是寿州已经被人民党给拿下。现在人民党大肆抓捕地主,胡行至认为陈克要对地主们下手了。遇到大事的时候,胡行至与张友良反倒是颇为类似。他偷偷的让儿子们溜走,自己倒是在家等着祸事上门。任启莹一来,胡行至干脆直截了当的发问。
任启莹微微一笑,“胡伯伯,二位大哥离开根据地,我们担心路上不安全,暂时给留住了。这次我来只是邀请胡伯伯去看看审判张有良那些恶霸。胡伯伯作为族里头的长老,这人品人缘一贯是极好的。平素里调解乡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血债,我们绝不可能对胡伯伯您有什么坏心。”
听说儿子们被抓,胡行至倒也没有太过于激动。张有良都能被抓,胡行至家更不在话下。他一面请任启莹坐下,一面问:“这陈克先生先是对地主说要借地,我就知道这是借荆州。但是灾年时分,保险团的确救了数万的百姓,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可现在陈克先生已经开始强抓地主,就这么一步步的干下来,陈先生到底准备做到什么地步呢?任姑娘你也是保险团的干部了,咱们凤台县的这几万百姓也都知道你的名字。请任姑娘给说个痛快话,这要杀要剐总让人心里头有个准信吧。”
“抓那些地主是因为他们欠了血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人民党不过是顺应了天理罢了。至于将来到底要干到何种地步,第一件事就是明年要让大家日子比今年好上一倍。不然的话,我们搞这新制度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到了现在,胡行至也算是豁出去了,他朗声问道:“那胡某有何可以效劳的呢?”
“胡伯伯您是宗族的长老,这宗族要被农业合作社与人民代表会议替代了。您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和您合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任启莹心平气和的答道。
“这不是把我卖了,我还要帮着数钱么?”胡行至对任启莹提出的要求十分不解。
任启莹盯着胡行至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既然以前的那套宗族根本救不了百姓,我们何必死拽着不放手呢?胡伯伯,你当这个宗族长老,救灾是不成的。剩下的就是平息乡里的纠纷。而这些纠纷您顶多能平定点小纠纷。一旦闹大,您又能如何?张有良能当众杀人,你可不敢。再剩下来的就是那些平日里头的祭奠节庆。您其实清楚的很,民间节日多,这些节日都是要摆宴席分酒肉的,这就是吃你们这些大户的时候。很多节庆都是找个由头,祭奠一个随便什么娘娘大王将军什么的,故事一听就是乱编的,问问缘由能问出无数版本,来历是谁也不知道,但是这种祭祀大家都过的很开心,因为要热闹,要抬神出来,要游街,要摆宴席,要吃好的。您办得好这是应该,您办的不好,多少人背后说您坏话。死拽着这些宗族的事情不撒手,不像您胡伯伯这等聪明人该干出来的事情。”
听了任启莹的话,胡行至点头称是。他心里头真正想称赞的并非是这种陈述。而是任启莹这个小姑娘能够如此清楚的看透事情的本来面目。以及谈及此事时候的这份子坦率和从容。加入了保险团之后,任启莹一个小姑娘都能变得如此精明能干,这人民党的实力实在是不可小觑的。
“任姑娘,那这次陈先生为何让我去看那什么公审大会?”胡行至把话题转回了最初的问题。
“很简单,您去了就是表个态,支持人民党从此管起了凤台县的司法。从此宗族在司法上一不干涉,二不自行其事。您发了话,以后吃大户的事情就再也不会落到您头上,解决纠纷也不会让您费心费力,而我们人民党也就省了很多麻烦。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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