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陋的放粥钟楼上看着下头的灾民们在警察们的督促带领下终于散尽,何足道偷偷松了口气。但是他没有下去,而是看着正站在钟楼扶手边上的陈克。陈克双手按着简陋的木杆,往下仔细看着。
见到陈克迟迟不吭声,站在他身后的何足道忍不住问道:“陈书记,现在要不要去开会。其他同志应该都赶到了。”主动前来敲响放粥钟声的是何足道,接到消息的时候,何足道正在农田里与同志们一起参与收获。这几天大规模的收获已经开始,何足道按照往常的工作习惯,主动跑去了田里头参加收割。一听到灾民闹事的消息,他甩下手里的工作一路跑来县城,先是吩咐县城这边继续给灾民做饭,然后带人直奔放粥的钟楼。上到钟楼上,一眼就看到陈克正在上头眺望。这倒是把何足道吓了一跳,他不是担心会被陈克责备,而是担心陈克的安全。灾民们四处都是,万一真的闹起来,钟楼这个显眼的标志肯定在攻击范围内。无论何足道怎么劝,陈克都不肯走。何足道也只好一起留下。到了放粥的时间,是陈克与何足道一起敲的钟。现在灾民散了,何足道希望陈克赶紧去收拾残局。
陈克的回答完全答非所问,“足道,你看到灾民们是怎么散开的么?”
“啊?”何足道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保护陈克身上,并没有太注意灾民们是怎么散开的,听到这个问题他愣住了。
陈克也没有扭头,他指着下头说道:“在下头肯定是看不清楚,咱们从这上头往下看的话,灾民们其实分成了好多团体的。”
何足道实在没有心思想这些,陈克完全不以为然的态度让他现在想起来就感到后怕,“陈书记,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听到这样的劝告,陈克突然扭过头。平日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陈克都保持了一种相当理性的态度,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却能看出来。现在的陈克身上都是一种情绪化的东西,何足道看到陈克的面容,真的吓了一跳。他看得出现在的陈克是愤怒了。
“足道,在凤台县的革命是我凝聚了全部身心和精力。但是我现在在想,如果我现在突然死了,这个革命还能按照我所希望的情况发展下去么?”陈克的声音里头有着一种强烈的懊恼。
何足道觉得被陈克这股气怒气给吓住了,但是却见陈克顷刻间就恢复了常态,“走吧,去开会。”
有些战战兢兢的跟着陈克到了会议室,何足道只见会议室里头已经坐满了人。一种古怪的低气压萦绕在会议室里头。站在那里发言的是徐电,而和他斗鸡一样面对面站着的却是戴恩泽。
“按你这么说,倒是我要为这次的灾民骚乱负责任了?”徐电高声问道,“当时招收警察的时候,负责人的确是收了灾民的好处。我查他怎么了?”
何足道知道这桩案子,其实从灾民里头招收临时警察的意见一开始就有,还是尚远提出来的。徐电当时已经是纪检委的书记,陈克让他负责党内纪律监管问题。灾民里头也有在凤台县有亲戚的,招收警察的人里头本地工作人员就安排了一些身为灾民的亲戚加入警察队伍。这个本来也没什么,糟糕的是某位工作人员收了亲戚的礼金,还拍着胸脯说帮亲戚混一个小头目的位置。
而那位灾民过于笨拙,完全无法融入警察体系内。不仅仅是这位灾民表现出了这样的特点,实际上从灾民里头招收的都有这样的问题。凤台县本地的警察都是经历过几个月保险团或者垦荒旅经验的。以陈克眼光来看,凤台县这帮人基本没有什么现代的社会集体理念,可是那些完全没有经历过纪律约束的外地灾民比起这些人更是差劲。由于缺乏集体行动的概念,灾民们要么木楞,要么过于油滑,总之,表现到实际行动里头,他们反应要么过慢,怎么喊都不动事。要么反应过于灵活,动作夸张,表情丰富,整个就是刻意显露自己的存在。在训练队伍里头这帮人真的是极为扎眼的存在。
而交了礼金的那位灾民之所以被清退,是因为教官让他更上队伍的时候,这位灾民慢调斯理的答道:“我肯定跟上。”然后他又说道:“我是来学着领着这帮人干事的,我不用学这些吧。”教官当时就无语,教官是来教育基本警力,而不是来培养大爷的。于是这位灾民立即被辞退。然后这位本质上老实本分的灾民立刻当众要求那位工作人员退回礼金。
再接下来,事情就闹大了。身为纪检部门书记的徐电立刻介入此事,收了礼金的工作人员当时就被停职反省,送去后勤养猪去了。而负责训练警察系统的那些人本来就对灾民中抽出来的人员表现很不满意。徐电勒令暂时停招灾民警员,他们也乐得省心。
现在看,如果警察队伍里头有灾民出身的警员,现在的事情肯定会好办的多。想来戴恩泽只怕提起了徐电当时的做法。而徐电也立刻反击起来。
戴恩泽性情并不过激,对于人民党也是忠心耿耿,毕竟他是人民党救出来的。如果是更老资格的干部他也不会敢反抗,不过徐电也不是什么老党员,他几乎是和戴恩泽一起加入队伍的。对于这个白面书生,戴恩泽并不怕他。“当时的事情大家都有责任,现在我们必须赶紧从灾民里头招收新的警察。不然的话……”
正说话间,大家看见陈克进来。所有人脸上都立刻有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