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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天下动荡 上1-2(1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更新时间 2019-11-08

 十月中旬,水影在皎原送晋王远行,看着少年的车马渐行渐远,一时间有长姐送幼弟远嫁的依依之情。回头看看,身边没有一个能与之交心的人,没有日照朝夕陪伴,也没有生死相交的好友,一瞬间水影觉得寂寞得寒意袭身。亲手送日照出宫,为他恢复良籍,虽然是反复考虑挣扎过的决定,真正实施了还是常常会后悔,尤其是某些时候藏着一肚子话习惯性的回身却看不到那人身影的时候。

日照离开后最郁闷的大概是伺候她的下位女官和其他的宫侍,这些年她谨慎的行为让下人们坚信这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不过幸运的是有一个日照来承受所有可能发生的风暴,而现在,这个屏障消失了。日照离开的第一天,一个年轻的宫侍进来伺候的时候紧张的手都在发抖,她看着对方盘子上的热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会泼掉,不过千万不要泼到我身上”。战战兢兢的青年果然洒了热茶,幸好她有所准备逃过被烫伤,却糊了桌上刚刚写完的诗。当那青年诚恐诚惶得跪在地上请罪的时候,她几乎想要问对方:“我会吃人还是怎么着?”不过这句话终于忍住了没有出口,因为她意识到这个玩笑只会让眼前的青年更为恐慌。

这种让人无力的情景一直到一旬后才有所改善,新调配来侍奉她的两个一等宫侍终于意识到,虽然这个主子不怎么和他们调笑,性格也有欠活泼,可也绝对不会吃人。然而,对于她而言,这些好转也不过是让她日常生活稍微正常一点,可那种寂寞更深,一点点深入骨髓,让她在第二个旬假的时候迫不及待的离开王府,来到日照身边。

她在马上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的永宁城城楼。按照她的心愿,恨不得跟着晋王一起远行,象几年前那样,在远离后宫的地方和日照一起生活。不过这种冲动永远只是冲动,流星过空一样短暂,有时候她甚至厌恶自己的理智。

从城门穿过,每一次走城门洞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永宁城的城池厚度在安靖所有城镇中位列第一,城门洞长长的,永远的阴暗,冬日里寒风穿过门洞,冷得刺骨,两边的士兵手执大刀、长枪威风凛凛,时不时传来巡城司马呵斥某个进城的人停下接受检查的声音。她讨厌永宁城的城门,从她幼时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那个时候在女官长的马车中,帘子挑起一半,她怯生生又充满好奇的看着马车从长长的黑暗中经过,然后又是一道城门,接着便是永宁城喧嚣而五彩的城市景象——那是幼年的她最震撼的记忆,直到今天仍然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刻的惊讶和好奇。

或许,这就是她讨厌永宁城那深厚城墙却热爱永宁城本身的原因,那前所未见的繁华,那充满生机的街巷,以及她生活了十多年,忍受了寂寞也获得了荣耀的后宫以及朝堂。

她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感觉,从金水桥走过,站立在金碧辉煌的昭明殿内,或者象当年一样,与昭彤影携手挽臂傲视公卿。她不知道这是那几年宫女生涯的副作用,还是她身上流淌着的千月家族数百年朝堂屹立的血脉。

守卫的官兵向他们一行人致敬,然后她投身于永宁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马上看着招牌林立的商巷,衣衫光鲜的商人和士子往来。即便是最普通的民众,也有一种超乎与其它城市的从容与骄傲,那是作为京城居民,久在天子脚下的优越感。

行过几条街巷,听到有人叫,侧头一望见是白皖夫妻,都穿着便服——绫罗绸缎贵气逼人的那一种。她在马上微微欠身,玉藻前还是又摆手又作口形,显然叫她过去。和身边的女官打声招呼,拨马转过去,与那两人同行。玉藻前笑吟吟的靠马过来道:“一起去吃饭,便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个酒楼,断不会让你失望。”她望向白皖,做夫婿的那个双手一摊,意思是“我不知道,我也是被拖来的。”

七拐八弯,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一幢两层的小楼,门前没有旗幡,装饰也十分普通。白皖瞟瞟妻子,心想这是什么奇怪品味。玉藻前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拉着水影直上二楼,熟门熟路在雅间坐下,笑道:“别小看这地方,主厨曾伺候过先皇,手艺一等一的好。这家主人就是不想张扬,她说但求温饱糊口,无须日日嘈杂。”

水影笑道:“到是个趣人儿。”

等到菜陆续上来,水影一尝果然不同寻常,御厨的手艺,但和皇宫不同的是,皇宫里多用山珍海味,这里都是豆腐白菜之类的家常材料,一样做的风味独特,入口难忘。玉藻前比跑堂的还殷勤,每上一道都要问那两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等到正菜上罢,白皖将筷子一放:“说正事吧,不然要被王傅笑话了。”

玉藻前白了他一眼,嘀咕一句“毫无情趣”,也放下筷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微笑道:“天官对逍尹那个案子查的很顺利,虽然还是有些小小的‘阻力’,不过都能排除。查到涟明苏大人身上也就是十天半个月内的事了。”

“司寇该上书请辞了。”

“还是等我上书皇帝,弹劾司寇,请皇帝下旨将其停职候审更好。”

“必当如此,可在此之前司寇还是该上一道书,被人逼到家门口了一点表现都没有反而让人生疑。”

“说的是,不过这点小事司寇自会处理,无须我们提醒。”

“自然不用。”

“待我上书之后……司寇的往事就瞒不住了,不知西诚府可有所安排。”

“他们自有安排,静选都带着逍尹进府见过照容。”

那对夫妻对看一眼,玉藻前低声道:“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静选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西城静选是想让涟明苏自尽吧?”

“换了我是西城家的继承人,也必然如此决断。”

“如今呢?如今会怎样?”

白皖看看妻子笑道:“自然会有麻烦,不过涟明苏若能将功赎罪,西城家当无大祸。”

玉藻前略一思索笑了起来:“不错,若能揭露谋逆大罪,确能将功赎罪,连他自己的命都能保下。”

三人边吃边聊,时不时看看街景。这一处酒楼的有趣地方就在于,酒楼实际临街,而且临的还是出入京城的要道。可主人偏偏不在临街面开门,把门开到背面,七弯八绕的小巷子里,临街面不放招牌,若不是知道底细,还当是普通民居。这又显得主人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自负,这些古里古怪的花样反而颇让玉藻前、昭彤影这样的富贵小姐们中意。

对于涟明苏这件事三人都有打算,讨论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能让半个朝廷惊动,无数高官显贵夜不能寐甚至炒家灭门祸及九族的大事,在这三个人就像是下饭的小菜一般在饭桌上娓娓道来,纵然是白皖这样恬淡心性的人也忍不住淡淡升起一点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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