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上,各人自己的事都还管不了……”突然尖声叫道:“师姊,你我两个都是可怜虫,
都……都……教这没良心的给骗了,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三声,身子一仰,翻倒在
地。虚竹俯身去看时,但见她口鼻流血,气绝身亡,看来这一次再也不会是假的了。他瞧着
两具尸首,不知如何是好。昊天部为首的老妇说道:“尊主,咱们是否将老尊主的遗体运回
灵鹫宫隆重安葬?敬请尊主示下。”虚竹道:“该当如此。”指着李秋水的尸身道:“这
位……这位是你们尊主的同门师妹,虽然她和尊主生前有仇,但……但死时怨仇已解,我
看……我看也……不如一并运去安葬,你们以为怎样?”那老妇躬身道:“谨遵吩咐。”虚
竹心下甚慰,他本来生怕这些青衣女子仇恨李秋水,不但不愿运她尸首去安葬,说不定还会
毁尸泄愤,不料竟半分异议也无。他浑不知童姥治下众女对主人敬畏无比,从不敢有半分违
拗,虚竹既是他们新主人,自是言出法随,一如所命。那老妇指挥众女,用毛毡将两具尸首
裹好,放上骆驼,然后恭请虚竹上驼。虚竹谦逊了几句,心想事已如此,总得亲眼见到二人
遗体入土,这才回少林寺去待罪。问起那老妇的称呼,那老妇道:“奴婢夫家姓余,老尊主
叫我‘小余’,尊主随便呼唤就是。”童姥九十余岁,自然可以叫她“小余”,虚竹却不能
如此叫法,说道:“余婆婆,我法号虚竹,大家平辈相称便是,尊主长,尊主短的,岂不折
杀了我么?”余婆拜伏在地,流泪道:“尊主开恩!尊主要打要杀,奴婢甘受,求恳尊主别
把奴婢赶出灵鹫宫去。”
虚竹惊道:“快请起来,我怎么会打你、杀你?”忙将她扶起。其余众女都跪下求道:
“尊主开恩。”虚竹大为惊诧,忙问原因,才知童姥怒极之时,往往口出反语,对人特别客
气,对方势必身受惨祸,苦不堪言。乌老大等洞主、岛主逢到童姥派人前来责打辱骂,反而
设宴相庆,便知再无祸患,即因此故。这时虚竹对余婆谦恭有礼,众女只道他要重责。虚竹
再三温言安慰,众女却仍是惴惴不安。
虚竹上了骆驼,众女说什么也不肯乘坐,牵了骆驼,在后步行跟随。虚竹道:“咱们须
得尽快赶回灵鹫宫去,否则天时已暖,只怕……只怕尊主的遗体途中有变。”众女这才不敢
违拗,但各人只在他坐骑之后远远随行。虚竹要想问问灵鹫宫中情形,竟是不得其便。
一行人径向西行,走了五日,途中遇到了朱天部的哨骑。余婆婆发出讯号,那哨骑回去
报信,不久朱天部诸女飞骑到来,一色都是紫衫,先向童姥遗体哭拜,然后参见新主人。朱
天部的首领姓石,三十来岁年纪,虚竹便叫她“石嫂”。他生怕众女起疑,言辞间便不敢客
气,只淡淡的安慰了几句,说她们途中辛苦。众女大喜,一齐拜谢。虚竹不敢提什么“大家
平辈称呼”之言,只说不喜听人叫他“尊主”,叫声“主人”,也就是了。众女躬身凛遵。
如此连日西行,昊天部、朱天部派出去的联络游骑将赤天、阳天、玄天、幽天、成天五
部众女都召了来,只有鸾天部在极西之处搜寻童姥,未得音讯。灵鹫宫中并无一个男子,虚
竹处身数百名女子之间,大感尴尬,幸好众女对他十分恭敬,若非虚竹出口相问,谁也不敢
向他说一句话,倒使他免了许多为难。这一日正赶路间,突然一名绿衣女子飞骑奔回,是阳
天部在前探路的哨骑,摇动绿旗,示意前途出现了变故。她奔到本部首领之前,急语禀告。
阳天部的首领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名叫符敏仪,听罢禀报,立即纵下骆驼,快步走到
虚竹身前,说道:“启禀主人:属下哨骑探得,本宫旧属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众奴才,乘
老尊主有难,居然大胆作反,正在攻打本峰。钧天部严守上峰道路,一众妖人无法得逞,只
是钧天部派下峰来求救的姊妹却给众妖人伤了。”众洞主、岛主起事造反之事,虚竹早就知
道,本来猜想他们既然捉拿不到童姥,不平道人命丧己手,乌老大重伤后生死未卜,谅来知
难而退,各自散了,不料事隔四月,仍是聚集在一起,而且去攻打缥缈峰。他自幼生长于少
林寺中,从来不出山门,诸般人情世故,半分不通,遇上这件大事,当真不知如何应付才
是,沉吟道:“这个……这个……”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奔来,前面的是阳天部另
一哨骑,后面马背上横卧一个黄衫女子,满身是血,左臂也给人斩断了。符敏仪神色悲愤,
说道:“主人,这是钧天部的副首领程姊妹,只怕性命难保。”那姓程的女子已晕了过去,
众女忙替她止血施救,眼见她气息微弱,命在顷刻。虚竹见了她的伤势,想起聪辩先生苏星
河曾教过他这门治伤之法,当即催驼近前,左手中指连弹,已封闭了那女子断臂处的**道,
血流立止。第六次弹指时,使的是童姥所教的一招“星丸跳掷”,一股的北冥真气射入她臂
根“中府**”中。那女子“啊”的一声大叫,醒了转来,叫道:“众姊妹,快,快,快去缥
缈峰接应,咱们……咱们挡不住了!”虚竹使这凌空弹指之法,倒不是故意炫耀神技,只是
对方是个花信年华的女子,他虽已不是和尚,仍谨守佛门子弟远避妇女的戒律,不敢伸手和
她身子相触,不料数弹之下,应验如神。他此刻身集童姥、无崖子、李秋水逍遥派三大名家
的内力,实已非同小可。诸部群女遵从童姥之命,奉虚竹为新主人,然见他年纪既轻,言行
又有点呆头呆脑,傻里傻气,内心实不如何敬服,何况灵鹫宫中诸女十之**是吃过男人大
亏的,不是为男人始乱终弃,便是给仇家害得家破人亡,在童姥乖戾阴狠的脾气薰陶之下,
一向视男人有如毒蛇猛兽。此刻见他一出手便是灵鹫宫本门的功夫,功力之纯,竟似尚在老
尊主之上。众女震惊之余,齐声欢呼,不约而同的拜伏在地。虚竹惊道:“这算什么?快快
请起,请起。”
有人向那姓程女子告知:尊主已然仙去,这位青年既是尊主恩人,又是她的传人,乃是
本宫新主。那女子名叫程青霜,挣扎着下马,对虚竹跪拜参见,说道:“谢尊主救命之恩,
请……请……尊主相救峰上众姊妹,大伙儿支撑四月,寡不敌众,实在已经是危……危殆万
分。”说了几句话,伏在地下,连头也抬不起来。虚竹急道:“石嫂,你快扶她起来。余婆
婆,你……你想咱们怎么办?”余婆和这位新主人同行了十来日,早知他忠厚老实,不通世
务,便道:“启禀主人,此刻去缥缈峰,尚有两日行程,最好请主人命奴婢率领本部,立即
赶去应援救急。主人随后率众而来。主人大驾一到,众妖人自然瓦解冰消,不足为患。”虚
竹点了点头,但觉得有点不妥,一时未置可否。余婆转头向符敏仪道:“符妹子,主人初显
身手,镇慑群妖,身上法衣似乎未足以壮观瞻。你是本宫针神,便给主人赶制一袭法衣
罢!”符敏仪道:“正是!妹子也正这么想。”虚竹一怔,心想在这紧急当口,怎么做起衣
衫来了?当真是妇人之见。众女眼光都望着虚竹,等他下令。虚竹一低头,见到身上那件僧
袍破烂肮脏,四个月不洗,自己也觉奇臭难当。他幼受师父教导,须时时念着五蕴皆空,不
可贪爱衣食,因此对此事全未着心在意,此刻经余婆一提,又见到属下众女衣饰华丽,不由
得甚感惭愧,何况自己已经不是和尚,仍是穿着僧衣,大是不伦不类。其实众女既已奉他为
主,哪里还会笑他衣衫的美丑?各人群相注目,也决不是看他的服色,但虚竹自惭形秽,神
色忸怩。
余婆等了一会,又问:“主人,奴婢这就先行如何?”虚竹道:“咱们一块儿去罢,救
人要紧。我这件衣服实在太脏,待会我……我去洗洗,莫要让你们闻着太臭……”一催骆
驼,当先奔了出去。众女敌忾同仇,催动坐骑,跟着急驰。骆驼最有长力,快跑之时,疾逾
奔马,众人直奔出数十里,这才觅地休息,生火做饭。
余婆指着西北角上云雾中的一个山峰,向虚竹道:“主人,这便是缥缈峰了。这山峰终
年云封雾锁,远远望去,若有若无,因此叫作缥缈峰。”虚竹道:“看来还远得很,咱们早
到一刻好一刻,大伙儿乘夜赶路罢。”众女都应道:“是!多谢主人关怀钧天部奴婢。”用
过饭后,骑上骆驼又行。急驰之下,途中倒毙了不少骆驼,到得缥缈峰脚下时,已是第二日
黎明。符敏仪双手捧着一团五彩斑斓的物事,走到虚竹面前,躬身说道:“奴婢工夫粗陋,
请主人赏穿。”虚竹奇道:“那是什么?”接过抖开一看,却是件长袍,乃是以一条条锦缎
缝缀而成,红黄青紫绿黑各色锦缎条纹相间,华贵之中具见雅致。原来符敏仪在众女的斗篷
上割下布料,替虚竹缝了一件袍子。虚竹又惊又喜,说道:“符姑娘当真不愧称为‘针
神’,在骆驼急驰之际,居然做成了这样一件美服。”当即除下僧衣,将长袍披在身上,长
短宽窄,无不贴身,袖口衣领之处,更镶以灰色貂皮,那也是从众女皮裘上割下来的。虚竹
相貌虽丑,这件华贵的袍子一上身,登时大显精神,众人尽皆喝彩。虚竹神色忸怩,手足无
措。
这时众人已来到上峰的路口。程青霜在途中已向众女说知,她下峰之时,敌人已攻上了
断魂崖,缥缈峰上的十八天险已失十一,钧天部群女死伤过半,情势万分凶险。虚竹见峰下
静悄悄地无半个人影,一片皑皑积雪之间,萌出青青小草,若非事先得知,哪想得到这一片
宁静之中,蕴藏着无穷杀机。众女忧形于色,挂念钧天部诸姊妹的安危。石嫂拔刀在手,大
声道:“‘缥缈九天’之中,八天部下峰,只余一部留守,贼子乘虚而来,无耻之极。主
人,请你下令,大伙儿冲上峰去,和群贼一决死战。”神情甚为激昂。余婆却道:“石家妹
子且莫性急,敌人势大,钧天部全仗峰上十八处天险,这才支持了这许多时日。咱们现今是
在峰下,敌人反客为主,反而占了居高临下之势……”石嫂道:“依你说却又如何?”余婆
道:“咱们还是不动声色,静悄悄的上峰,教敌人越迟知觉越好。”虚竹点头道:“余婆之
言不错。”他既这样说,当然谁也没有异言。八部分列队伍,悄无声息的上山。这一上峰,
各人轻功强弱立时便显了出来。虚竹见余婆、石嫂、符敏仪等几个首领虽是女流,足下着实
快捷,心想:“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师伯的部属甚是了得。”一处处天险走将过去,但
见每一处都有断刀折剑、削树碎石的痕迹,可以想见敌人通过之时,曾经过一场场惨酷的战
斗。过断魂崖、失足岩、百丈涧,来到接天桥时,只见两片峭壁之间的一条铁索桥已被人用
宝刀砍成两截。两处峭壁相距几达五丈,势难飞渡。
群女相顾骇然,均想:“难道钧天部的众姊妹都殉难了?”众女均知,接天桥是连通百
丈涧和仙愁门两处天险之间的必经要道,虽说是桥,其实只一根铁链,横跨两边峭壁,下临
乱石嶙峋的深谷。来到灵鹫宫之人,自然个个武功高超,踏索而过,原非难事。这次程青霜
下峰时,敌人尚只攻到断魂崖,距接天桥尚远,但钧天部早已有备,派人守御铁链,一等敌
人攻到,便即开了铁链中间的铁锁,铁链分为两截,这五丈阔的深谷说宽不宽,但要一跃而
过,却也非世间任何轻功所能。这时众女见铁链为利刃所断,多半敌人斗然攻到,钧天部诸
女竟然来不及开锁断链。
石嫂将柳叶刀挥得呼呼风响,叫道:“余婆婆,快想个法子,怎生过去才好。”余婆婆
道:“嗯,怎么过去,那倒不大容易……”一言未毕,忽听得对面山背后传来“啊,啊”两
声惨呼,乃是女子的声音。群女热血上涌,均知是钧天部的姊妹遭了敌人毒手,恨不得插翅
飞将过去,和敌人决一死战,但尽管叽叽喳喳的大声叫骂,却无法飞渡天险。
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