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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淡如菊 下(1 / 2)

楼兰情缘 何凌霄 更新时间 2019-11-04

 “斗了半天,那老者背上的血越流越多,实在支持不住了,突然叫道:‘好,我交给你

们’.伸手到怀中去掏摸什么。万震山他们三人一齐拥上,似乎生怕给旁人争了先去。突然

之间,那老者双掌呼地推出,三人为掌力所逼,齐向后退。老者转身便奔,扑通一声,跳入

了江中。三人大声惊叫,赶到江边。

“长江从三峡奔泻下来,三斗坪的江水有多急?只一霎间,那老者自然是无影无踪了。

但你师父还是不肯死心,跳到我船上,拔了竹篙,在江中乱捞一阵。这三人既逼死了那老

头,该当欢喜才是,但三人脸色都极为可怕。我不敢多看,将头蒙在被中,隐隐约约听得他

们在争吵什么,似乎是互相埋怨。

“我直听得这三人都走远了,才敢起身,忽听得后梢上拍的一声响,梢公‘啊’的一

声,叫道:‘有水鬼!’我侧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地伏在船板上,正是那个老者。原

来他跳入江中后,钻入船底,用大力鹰爪手法钩住船底,凝住了呼吸,待敌人退走后这才出

来。我忙将他扶入船中,见他气息奄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心中想,万震山他们如不死心,定会赶向下游寻觅这老者的尸体。也是我自居侠义

道,要救人性命,便命船家立即开船,溯江而上,回向三峡。船家当然不愿,半夜中又没纤

夫,上三峡岂是易事?但总而言之,有钱能使鬼推磨便了。

“我身边带得有金创药,便替那老者治伤。可是他背上那一剑刺得好深,穿通了肺,这

伤是治不好的了。我只有尽力而为,什么也不问他,亲眼见他跃入长江,钻入船底,这份胆

识和功夫,便值得我丁典给他卖命。

“这么治了三天,那老者问了我的姓名,苦笑道:‘很好,很好!’从怀中取出一个油

纸包来交给我。我道:‘老丈的亲人在什么地方?我必替老丈送到,决不有误。’那老者

道:‘你知道我是谁?’我道:‘不知。’他道:‘我是梅念笙。’

“我这一惊自然是非同小可。什么?你不奇怪?梅念笙是谁,你不知道么?是铁骨墨萼

梅念笙啊。你真的不知道?(狄云又摇摇头,说道:“从来没听见过这名字。”)嘿嘿,是

了,你师父自然不会跟你说。铁骨墨萼梅念笙,是湘中武林名宿,他有三个弟子,大弟子名

叫万震山,二弟子叫言达平,三弟子叫……(狄云插口道:“丁……丁大哥,你……你说什

么?”)他三弟子是戚长发。当时我听他自承是梅念笙,这份惊奇,跟你此刻是一模一样。

我亲眼见到月夜江边那场恶斗,见到万震山师兄弟三人出手的毒辣,只有比你更加震骇。

“梅老先生向我苦笑着摇摇头,道:‘我的第三徒儿最厉害,抢先冷不防的在我背上插

了一剑,老头儿才逼得跳江逃命。’(狄云颤声道:“什么?真是我师父先动手?”)我不

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才是,心想他师徒四人反目成仇,必有重大之极的原因,我是外人,

虽是好奇,却也不便多问。梅老先生道:‘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这么三个徒儿。他们想夺

我一部剑谱,可是没有剑诀,那又有什么用?连城剑法虽然神奇,又怎及得上神照功了?这

部神照经,我送了给你,好好地练罢,此经若然练成,威力奇大,千万不可误传匪人。’我

的神照经,就是这样来的。

“梅老先生说了这番话后,没挨上两个时辰便死了。我在巫峡的江边给他安葬,当时我

全不知连城诀是如此事关重大,只道是他本门中所争夺的一部剑术诀谱,因此没想到须得严

守隐秘,便在梅老先生墓前立了一块碑,写上‘两湖大侠梅先生念笙之墓’。哪知道这块石

碑,竟给我惹来了无穷的烦恼。有人便从这石碑的线索,追查石匠、船夫,查到这碑是我立

的,梅老先生是我葬的,那么梅老先生身上所怀的东西,十之**是落入了我手中。

“过不了三个月,便有一个江湖豪客寻到我家中来。来人礼貌周到,说话吞吞吐吐地不

着边际,后来终于吐露了来意,他说有一张大宝藏的地图,是在梅老先生手中,这时想必为

我所得,请我取出来,大家参详参详,如果找到了宝藏,我得七成,他得三成。

“梅老先生交给我的,乃是一套修习上乘内功的秘经,还说了几句剑诀,说是什么‘连

城诀’,那不过是几个数目字,此外一无所有,哪里有什么宝藏的地图。我据实以告,那人

不信,要我将武功秘诀给他看。梅老先生郑重叮嘱,千万误传匪人。我自是不允交出,那人

怏怏而去。过不了三天,半夜里便摸到我家里来,跟我动上了手,他肩头带了彩,这才知难

而退。

“风声一泄漏,来访的人越来越多。我实在应付不了,到得最后,连万震山也来了。我

在荆门老家耽不下去,只有一走了之,隐姓埋名,走得远远的,直到关外牧场去干买卖牲口

的勾当。这么过得五六年,再也听不到什么风声了,心中记挂着老家,便改了装,回到荆门

来瞧瞧。哪知老屋早给人烧成了一片白地,幸好我也没什么亲人,这么一来,反而干净。

狄云心中一片迷惘,说要不信吧,这位丁大哥从来不打诳语,何况跟他亲如骨肉,何必

捏造一番谎言来欺骗自己?要信了他的话吧,难道一向这么忠厚老实的师父,竟是这么一个

阴险狠毒之人?

只见丁典脸上的肌肉不住跳动,看来毒性正自蔓延,狄云道:“丁大哥,我师父跟太师

父的事,咱们不忙查究。你……还是仔细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治你身上的毒。”

丁典摇头道:“我说过叫你别打岔子,你就静静地听着。

“那是在九年多之前,九月上旬,我到了汉口,向药材店出卖了从关外带来的老山人

参。药材店主人倒是个风雅人,做完了生意,邀我去看汉口出名的菊花会。这菊花会中名贵

的品种倒真不少,嗯,**有都胜、金芍药、黄鹤翎、报君知、御袍黄、金孔雀、侧金盏、

莺羽黄。白菊有月下白、玉牡丹、玉宝相、玉玲珑、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紫菊有碧

江霞、**燕、翦霞绡、紫玉莲、紫霞杯、玛瑙盘、紫罗撒。红菊有美人红、海云红、醉贵

妃、绣芙蓉、胭脂香、锦荔枝、鹤顶红。淡红色的有佛见笑、红粉团、桃花菊、西施粉、胜

绯桃、玉楼春……”

他各种各样的菊花品种的名称随口而出,倒似比武功的招式更加熟习。狄云有些诧异,

但随即想起,丁大哥是爱花之人,因此那位凌小姐的窗槛上鲜花不断。他熟知诸般菊花的品

种名称,自非奇事。

丁典说到这些花名时,嘴角边带着微笑,神色甚是柔和,轻轻地道:“我一面看,一面

赞赏,说出这些菊花的名称,品评优劣。当我观赏完毕,将出花园时,说道:‘这菊花会也

算是十分难得了,就可惜没绿菊。’

“忽听得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在我背后说道:‘小姐,这人倒知道绿菊花。我们家里的

“春水碧波”、“绿玉如意”,平常人哪里轻易见得?’

“我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正在观赏菊花,穿一身嫩黄衫子,当真是人淡

如菊,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她身旁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环。那位

小姐见我注视她,脸上登时红了,低声道:‘对不起,先生别见怪,小丫头随口乱说。’我

霎时间呆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眼望她出了园子,仍是怔怔地不会说话。那药店主人道:‘这一位是武昌凌翰林家

的小姐,咱们武汉出名的美人。她家里的花卉,那是了不起的。’

“我出了园子,和药店主人分了手,回到客店,心中除了那位凌小姐之外,再没丝毫别

的念头。到得午后,我便过江到了武昌,问明途径,到凌翰林府上去。倘若就此进去拜访,

那是太也冒昧,我在府门外踱来踱去,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又斥骂自己该

死。我那时年纪已不算小了,可是就象初堕情网的小伙子一般,变成了只没头苍蝇。”

他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一股奇异的光采,眼中神光湛湛,显得甚是兴奋。

狄云感到害怕,担心他突然会体力不支,说道:“丁大哥,你还是安安静静地歇一会。

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未必就真的没法子治。”说着便站起身来。

丁典一把抓住他衣袖,说道:“我们俩这副模样出去找大夫,那不是自寻死路么?”顿

了一顿,叹了口气,道:“狄兄弟,那日你听到师妹嫁了别人,气得上吊,你师妹待你无情

无义,实在不值得为她寻死。”

狄云点头道:“不错,这些年来,我也已想穿啦。”

丁典道:“倘若你师妹对你一往情深,终于为你而死,那么,你也该为她而死了。”狄

云突然省悟,道:“那位凌小姐是为你死的?”丁典道:“正是。她为我死了,现下我也就

要为她死啦。我……我心里很快活。她对我情深义重,我……我也待她不错。狄兄弟,别说

我中毒无药可治,就是医治得好,我也不治。”

蓦然之间,狄云心中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伤心,那当然是为了痛惜良友将逝,可是在内

心深处,反而在羡慕他的幸福,因为在这世界上,有一个女子是真心诚意地爱他,甘愿为他

而死,而他,也是同样深挚地报答了这番恩情。可是自己呢?自己呢?

丁典又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之中,说道:

“凌翰林的府门是朱红的大门,门口两只大石狮子,我是个江湖人,怎能贸然闯进去?

我在门外踱了三个时辰,直踱到黄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盼望什么。

“天快黑了,我还是没想到要离开,忽然间,旁边小门中出来了一个少女,悄步走到我

身边,轻声说道:‘傻瓜,你在这里还不走?小姐请你回家去吧!’我一看,正是凌小姐身

边的那个丫头。我心中怦怦乱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

“她笑嘻嘻地道:‘小姐和我赌了东道,赌你什么时候才走。我已赢了两个银指环,你

还不走?’我又惊又喜,道:‘我在这里,小姐早知道了么?’那丫环笑道:‘我出来瞧了

你好几次,你始终没见到我,你灵魂儿也不见了,是不是?’她笑了笑,转身便走。我忙

道:‘姊姊!’她说:‘怎么?你想什么?’我道:‘听姊姊说,府上有几盆名种的绿菊

花,我很想瞧瞧。不知行不行?’她点点头,伸手指着后园的一角红楼,说道:‘我去求求

小姐,要是她答允,就会把绿菊花放在那红楼的窗槛上。’

“那天晚上,我在凌府外的石板上坐了一夜。

“到第二天早晨,狄兄弟,我好福气,两盆淡绿的菊花当真出现在那窗槛之上。我知道

一盆叫做‘春水碧波’,一盆叫做‘碧玉如意’,可是我心中想着的,只是放这两盆花的

人。就在那时候,在那帘子后面,那张天下最美丽的脸庞悄悄地露出半面,向我凝望了一

眼,忽然间满脸红晕,隐到了帘子之后,从此不再出现。

“狄兄弟,你大哥相貌丑陋,非富非贵,只是个流落江湖的草莽之徒,如何敢盼望得佳

人垂青?只是从此之后,每天早晨,我总到凌府的后园之外,向小姐窗槛瞧上半天。凌小姐

倒也记着我,每天总是换一盆鲜花,放在窗槛之上。

“这样子的六个多月,不论大风大雨,大霜大雪,我天天早晨去赏花。凌小姐也总风雨

不改地给我换一盆鲜花。她每天只看我一眼,决不看第二次,每看了这一眼,总是满脸红晕

地隐到了帘子之后。我只要每天这样见到一次她的眼波、她脸上的红晕,那就心满意足。她

从来没跟我说话,我也不敢开口说一句。以我的武功,轻轻一纵,便可跃上楼去,到了她身

前。但我从来不敢对她有半分轻慢。至于写一封信来表达敬慕之忱,那更是不敢了。

“那一年三月初五的夜里,有两个和尚到我寓所来,忽然向我袭击。他们得知了消息,

想抢神照经和剑诀。这两个和尚,便是‘血刀门’五僧中的二僧,其中一个我已在牢狱中料

理了,那日你亲眼瞧见的。可是那时我还没练成神照功,武功及不上他们,给这两个恶僧打

得重伤,险些性命不保,我躲在马厩的草料堆中,这才脱难。

“这一场伤着实不轻,足足躺了三个多月,才勉强能够起身。我一起床,撑了拐杖,挣

扎着便到凌府的后园门外,只见景物全非,一打听,原来凌翰林已在三个月前搬了家。搬到

什么地方,竟是谁也不知。

“狄兄弟,你想想,我这番失望,可比身上这些伤势厉害得多。我心中奇怪,凌翰林是

武昌大名鼎鼎的人物,搬到了什么地方,决不至于谁也不知。可是我东查西问,花了不少财

物气力,仍是没有半点头绪。这中间实在大有蹊跷。显然,凌翰林或许为了躲避仇家,或许

另有特别原因,这才突然间举家迁徙,不知去向,凑巧的是,我受伤不久,她家里就搬了。

“从此我不论做什么事都是全无心思,在江湖上东游西荡。也是我丁典洪福齐天,这日

在长沙茶馆之中,无意听到两个帮会中人谈论,商量着要到荆州去找万震山,说要他交出那

部‘连城剑谱’来。我想那日万震山师兄弟三人大逆杀师,为的就是这本剑谱,到底那剑谱

是副什么样子,倒不妨瞧瞧。于是我悄悄跟着二人,到了江陵。这两个帮会中人委实是不自

量力,一到万家去生事,就给万震山拿住了,送到荆州府衙门去。我跟着去瞧热闹,一见到

府衙前贴的大告示,可真喜从天降。原来那知府不是旁人,正是凌小姐的父亲凌退思。

“这天晚上,我悄悄捧了一盆蔷薇,放在凌小姐后楼的窗槛上,然后在楼下等着。第二

天早晨,小姐打开窗子,见到了那盆花,惊呼了一声,随即又见到了我。我们一年多不见,

都以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此番久别重逢,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她向我瞧了好一会儿,才红

着脸,轻轻掩上了窗子。第三天,她终于说话了,问:‘你生病了么?可瘦得多了。’

“以后的日子,我不是做人,是在天上做神仙,其实就做神仙,一定也没我这般快活。

每天半夜里,我到楼上去接凌小姐出来,在江陵各处荒山旷野漫游。我们从没半分不规矩的

行为,然而是无话不说,比天下最要好朋友还知己。

“一天晚上,凌小姐向我吐露了一个大秘密。原来她爹爹虽然考中进士,做过翰林,其

实是两湖龙沙帮中的大龙头,不但文才出众,武功也十分了得。我对凌小姐既敬若天神,对

她父亲自然也甚为尊敬,听了也不以为意。

“又有一天晚上,凌小姐对我说,她父亲所以不做清贵的翰林,又使了数万两银子,千

方百计的谋求来做荆州府知府,乃是有一个重大图谋。原来他从史书之中,探索到荆州城中

某地,一定埋藏有一批数量巨大无比的财宝。

“凌小姐说,六朝时梁朝的梁武帝经侯景之乱而死,简文帝接位,又被侯景害死,湘东

王萧绎接位于江陵,是为梁元帝。梁元帝懦弱无能,性喜积聚财宝,在江陵做了三年皇帝,

搜刮的金珠珍宝,不计其数。承圣三年,魏兵攻破江陵,杀了元帝。但他聚敛的财宝藏在何

处,却无人得知。魏兵元帅于谨为了查问这批珍宝,拷打杀掠了数千人,始终追查不到。他

怕知道珍宝所在的人日后偷偷发掘,将江陵百姓数万口尽数驱归长安。杀的杀,坑的坑,几

乎没什么活口幸存。几百年来,这秘密始终没揭破。时候长了,更加谁也不知道了。

“凌小姐说,她爹爹花了多年工夫,翻查荆州府志,以及各种各样的古书旧录,断定梁

元帝这批财宝,定是埋藏在江陵城外某地。梁元帝性子残忍,想必是埋了宝物之后,将得知

秘密的人尽数杀了,因此魏兵元帅不论如何的拷掠百姓,终究得不到丝毫线索。”

狄云听到这里,心头存着的许多疑窦慢慢一个个解明了,说道:“丁大哥,你知道这宝

藏的秘密,是不是?这许多人到牢狱中来找你,也必是为了想得这个大宝藏。”

丁典脸露苦笑,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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