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务兵总算从伙房找来一些吃食。
钱老三瞅着粗陶碗里两个冰凉的掺着糠的粗面馍,一脸的怪相,好半天才咽着唾沫问道:“……你们这两天吃的就是这些东西?”
正默默筹划着奔袭前要做些什么准备的孙仲山点了下头,说:“只有这些。就是这点伙食,还是县衙门从牙缝挤出来的。县城里的光景你肯定也看见了一一到处都是逃难过来的人,凭空多出来几千张嘴,屹县安平仓的粮根本就不够。端州又在打仗,有粮食也运不过来……”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又看见了那根又细又瘦的胳膊。
钱老三抓着一个硬得和石头差不多的糠面馍馍,惊讶地问道:“怎?饿死人了?”
孙仲山埋下头,心情无比沉重地叹了口气。
钱老三一下楞住了。他眨巴着眼睛望着孙仲山,半天才反应过来,手里的馍一把就拍桌案上,骂道:“遭他娘!这屹县令是干什么吃的?他是不是不想活了,敢让地方上饿死人!一一来人!”随着他的吼叫,一个八品武官挑开门帘就撞进来,立在门口叱道:“职下在!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带几个人,去把屹县那个混帐县令给我抓起来!还有什么县丞主簿的,一体都拿了!”
“是!”那军官虎吼领命。
孙仲山赶紧拦下那个军官,然后对脸红脖子粗的钱老三解释说:“这不能怪乔县令。他也没料想到会遇见这样的局面,已经忙得着急上火了,整天价上窜下跳地找粮食。可他也没办法,拥到县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钱老三喘了几气,也不理自己的亲兵队长,鼓起眼睛瞪着孙仲山,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孙仲山咬了咬牙,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南门大营里粮食救急!”
钱老三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起来,掀起眼罩,一双三角眼死盯着孙仲山,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嘶哑着声音说:“那可是军粮。没行营的命令,擅自动那里的粮食可是杀头的死罪……”
因为下定了决心,孙仲山反而冷静下来,凝视着战友说道:“事情紧急,杀头也顾不得了,你下命令吧,让南关大营开仓赈济。”
钱老三伸出舌头把干涩的嘴唇舔了又舔,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才抚着额头深深地吁了口气,说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当时拼命也要把领兵突袭的任务争下来……”他喟然一声叹息,“好吧,就依你说的,放粮。”他抚摩着腰带上嵌着的银钉,脸上也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既象是无限感慨,又是象是自怜感伤,自言自语说道,“遭他*,这一回就算不死,也要扒层皮……”
孙仲山笑道:“就算扒皮,第一个也轮不到你。”
钱老三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孙仲山话里的意思,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一一这种事大人肯定要把责任揽过去,要扒也是先扒大人的皮……”说着呵呵一笑,叫过来自己的亲兵,让他们分头去通知屹县县衙和南关大营的主事官员到军营里来开会;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新沏的热茶汤,硬馍掰碎了泡茶汤里,连汤带馍囫囵吞咽了一气。吃完喝罢嘴巴一抹,看孙仲山目光低垂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知道他是在为出兵作盘算,便问道,“节令快到大雪,山里肯定冷得不行,你要多准备御寒的衣物。还有干粮伤药军械弓箭绳索什么的,也要多多预备。哦,对了,还有攀爬城墙的挠钩,也要多准备一些。这样,你列个清单,看需要什么,我让南关大营开了仓库任你挑选。东西多的话,这样,你多带上一些马匹,把粮草辎重都用马匹来驮运,等道路实在不能过牲畜了,再换**背。我多给你征派点人手,无论如何都帮你把物资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