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近就地休息待命的兵士都听到几个传令兵的叫嚷,霎时间,人人都象被雷殛一般定住了手脚,瞠目结舌展臂蜷腿只是发呆,有的兵惊吓得狠了,连手里的饼馍掉地、水囊里的水倾了一声也不知晓,兀自空举着手抖抖索索地朝嘴里送。
商成也被唬得浑身一个寒噤,脸色登时苍白得犹如腊月寒天里飘飘落落的雪花,急问道:“围大寨的有多少敌人?敌人是从哪里过来的?”
“不是大寨,不……”领头的传令兵喘息不止,喘着气说道,“……不是大寨,寨……”那兵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个字吐出来,人在马背上左右摇晃两下,手一松撒开缰绳两条胳膊软软地耷拉下来。几个站得近的人立刻拥上去把他搀下马。众人这才看清楚,这兵背上竟然歪歪斜斜地插着好几支羽箭。
孙仲山怀里抱着那个兵,扬着声大喊着叫军医过来,商成已然指定了一个勉强能站直的传令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商将军,到,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我们雷都尉也不知道。”那兵说道,“敌人都没骑马,四面八方都是,是行营派出来的人报信,再想回头去救,路都被截断了……”
商成听这兵说话东一锄西一撅地不着边际,断喝一声问到:“你慢点说!一件件事说清楚!你们是雷司马的兵?”雷贲带的队伍是大军的先导,就在他后面十里地不到,半个时辰前两边还有过联络,怎么可能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说出事就出事了?
这时候那兵才稍微稳住了心神,说道:“是,我们是定晋右军的!寅时刚过,雷都尉发现后路有厮杀声,接着就有人报信说是行营被袭,再然后我们也被敌人摸黑围住了。上来的都是没骑马的大帐兵,黑咕隆咚地也不知道有多少敌人。雷都尉就派我们出来找商司马。……出来的五十个弟兄,就剩我们这几个了。”
商成没有再问。显而易见,赵军已经钻进了敌人苦心积虑布置下的圈套,五万将士两万辎重兵勇南北绵延二十里地,夜深黑暗号令不灵,再被突竭茨掐头截尾拦腰一冲,溃散败亡只在须臾之间……他的眼前蓦地一黑,眼前天旋地转,几乎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一股深沉的悔恨立刻涌上他的心头一一夤夜突围正是他的主意,就是他的莽撞,把数万大赵健儿送进了死地!
左右几个将领此刻也被噩耗惊扰得没了主意,都急得低头拼命地思考着办法。孙仲山把伤兵交给军医,过来对商成说道:“将军,军情紧急,咱们要赶紧退兵,把大军解救出来!”几个军官也是
商成咬紧的腮帮子上急速抽搐了几下,一双充血的眼睛凝望着北边层叠起伏的大草甸,恶狠狠说道:“不行!现在回去多少就填进去多少!仗不能这样打!”他回过头扫视一眼正在鏖战交兵的营盘,发狠说道,“这地方必须打下来!还必须守住!这是天亮之后大军能走的唯一通道,绝不能稍有闪失!哪怕用人填,也必须把这条路打通!”
这里的军官大多是军伍老手,听他怎么一说,立刻就明白过来。既然突竭茨设下这么大的陷阱诱使大军突围,那么莫干寨怕也是难保;没了莫干大寨的依托,大军如今就只能拼死向南,这条道路就是大军逃生的关键……
四周的火把映照下,商成脸颊上的伤疤就象一条黑蛇在蜿蜒游动。他铁青着面孔,神色无比地严峻凝重,缓缓的说道:“我现在下令:乙戊两个旅,务必于今日破晓前攻克眼前这座营盘,通南下的道路,并就地构设防御。道路贯通后,甲旅三千轻骑立刻出发,务必于八月二十六日之前在鹿河和黑水河之间建立桥头堡。丙旅及丁旅三四五营,尾随甲旅之后,扫荡沿途顽敌,务必保证南下的道路畅通。丁旅一二营并中军护卫营,随我回去救援。”
这一连串的命令既简洁又明了,军官俱是神色肃然凛领军令,及到听说商成要亲带兵马再赴死地,众人一时间都是又惊又怔。两个旅帅同时踏上一步,叫道:“司马大人,这样不成!你带人向南去鹿河,我们回去救援!”
商成注视着两个部下,面无表情淡然说道:“这是军令。执行吧。”
……此时从莫干寨向南十余里的道路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