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乘来的那条江船居然还在就像是个被孩子用丝线绑住了脚的小甲虫一样被这条战船用一根长绳拖在后面。
海面上金波闪烁天畔已有彩霞。
一直把楚留香送到甲板上来的还是那个长腿的小姑娘。
楚留香忍不住问她“你们的将军真的肯这么样让我走?”
“当然是真的。”
长腿的小姑娘抿嘴笑道:“她既不想要那头豹予咬死你也不想让它被你咬死还留着你干什么?”
楚留香看着海上的金波出了半天神居然叹了口气:“她真是个痛快的女人。”
“她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不但痛快而且大方只要是她请来的客人从来没有空手而回的。”
“难道她还淮备了什么礼物让我带走?”
“她不但早就准备好了而且还准备了三种可是你只能选一种。”
“哪三种?”
“第一种是价值几十万的弱翠和珍珠。”
“她真大方。”
“第二种是足够让你吃喝半个月的波斯葡萄酒和风鸡肉脯还有一大桶清水。”
楚留香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又不禁叹了口气“她想得真周到。”
战船出海己远。这样礼物无疑是他最需要的他已经可以不必再选别的却还是忍不住要问:“第三样礼物是什么?”
“是个已经快要死了的人简直差不多已经死定了。”
楚留香苦笑。
他实在没有想到那个痛快的女人会给他这么不痛快的选择。
现在三样礼物都已经被人搬出来珍珠耀眼酒食芬香人也已真的奄奄一息。
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赫然竟是那自命不见不可一世的白云生。
长腿的女孩子忽然压低声音悄悄的告诉楚留香“将军知道你一定会选第二样的因为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哦?”
“可是将军又说如果你选的是珠宝那么你这个人不但贪心而且愚蠢连她都会对你很失望。”
“如果我选的是第三样呢?”
“那么你简直就不是人是条笨猪了。”
长腿的女孩子问楚留香“你选哪一样?”
楚留香看着她忽然也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他在她耳边悄悄的说:“我本来就不是人是条猪。”
在江上这条船已经可以算是条很有气派的大船一到了海上就完了无情的海浪问这条船简直就像是乞丐手里的臭虫一样随时都可能被捏得粉碎。
楚留香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是他根本连想不去想。
船上当然不会有粮食和水至于酒那更连谈都不要谈没有酒喝是死不了的可是如果没有水谁也活不了七天。
这一点楚留香也不会不知道都偏偏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样。
想了也没有用的事又何必去想?
知道了反而会痛苦烦恼的事又何必要知道?
无论在多危险恶劣的环境中他想的都是些可以让他觉得愉快的事可以让他的精神振奋可以让他觉得生命还充满希望。
所以他还活着而且活得永远都比别人愉快得多。
白云生的脸色本来就是苍白的现在更白得可怕像是中了某种奇怪的毒又像是受了某种极厉害的内伤所以有时晕迷、有时清醒。
这一次他清醒的时候楚留香正在笑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可以让他觉得愉快的容。
白云生的精力已经没法子让他说很多话了却还是忍不住要说:“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好像是的。”
“我想不通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
“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对楚留香来说能活着已经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对白云生来说就不同了。
“我们虽然还活着也只不过在等死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两个人都是绝不相同的人其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奇怪的是在这两个人之间都仿佛有种非常奇怪的相同之处也可以说是种奇怪的默契。
白云生一直都没有问楚留香:“你为什么不选绎你需要的粮食和水反而救了我?”
因为这种事是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说明的。
楚留香也一直都没有问白云生:“你和豹姬都是史天王的人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对你?”
因为这种事虽然可以解释但是解释的方法又太多了。
玉剑公主很可能就是其中最主要的关键。─个要保护她一个要杀她;一个要成全她和史天王的婚事一个死也不愿意。
豹姬要置白云生于死地也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两具极端不相同的人已经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安排下被安排在一起了。
他死另外一个人也得死。
他活另外一个人也得活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日出时谁也不知道明天会生什么事。
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人会把沙漠和海洋联想到一起。
海洋是生动的、壮阔的、美丽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令人心胸开朗热血奔放。
有很多人热爱海洋就好像他们热爱生命一样。
沙漠呢?
没有人会喜欢沙漠到过沙漠的人没有人会想再去第二次。
可是一个人如果真正能同样了解海洋和沙漠就会现这两个看来截然不同的地方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它们都同样无情;同样都能使人类感觉到生命的渺小和卑微同样都充满了令人类完全无法忍受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中人类的生命立刻就会变得像铁锤下的蛋壳那么脆弱。
在某一方面来说海洋甚至比沙漠更暴厉更冷酷而且还带着种对人类的无情讥笑。
──海水虽然碧绿可爱可是在海上渴死的人很可能比沙漠上渴死的更多。一个人如果缺乏可以饮用的食水无论是在沙漠里还是在海上都同样只有一件事可以做。──等等死。
这一次楚留香居然没有死岂不是因为有奇迹出现了。
奇迹是很少会出现的。
这一次他没有死只不过因为有一个人救了他。
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几个月之后在一个风和日暖的春天傍晚在一个开满夹竹桃和杜鹃花的山坡上胡铁花忽然想到这件事所以就问楚留香“那一次你怎么没有死?”
“因为有个人救了我。”
“在那种时候那种地方有谁会去救你?”、
“你永远想不到的。”楚留香笑得很神秘。“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那个人究竟是谁?”胡铁花有点着急了。“这次你绝不能再要我猜了我已经猜了三个月还没有猜出来难道你真要把我活活急死?”
“好这次我告诉你。”楚留香说“那次救我的人就是那个要搜身的麻子。”
胡铁花怔住。
“是她救了你?她怎么会救你?”胡铁花非但想不通而且简直没有法子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