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了。
那四间舱房的门始终是关着既没有人走进去也没有人走出来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一直坐在楼梯口盯着这四扇门。
他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有些痴了有时会微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有时忽又会皱起眉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她?……她看到了什么?”
第一个走出门的是张三。
在水上生活的人就好像是鱼一样活动的时候多休息的时候少所以起得总是比别人早。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要楼梯上也怔了怔瞬即笑道:“我还以为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偷酒喝了想不到你还这么清醒难得难得。”
胡铁花道:“哼。”
张三道:“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怔?”
胡铁花正一肚子气几乎又要叫了起来大声道:“你打起鼾来简直就像条死猪而我又不是聋子怎么受得了?”
张三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喃喃道“这人只怕是吃错药了……有些女人听不到我打鼾的声音还睡不着觉哩。”
他手里提着脸盆现在就用脸盆作盾牌挡在面前仿佛生怕胡铁花忽然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胡铁花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挡错地方了为什么不用脸盆挡着屁股?我对你的脸实在连一点兴趣也没有。”
张三道:“你倒应该找样东西来把脸盖住才对你的脸简直比屁股还难看。”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逃了上去。
跟着走出来的是楚留香。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在那里也觉得惊讶皱着眉打量了几眼才道:“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胡铁花本已经火大了这句话更无异火上加油脸拉得更长道:“你的脸好看?你真***是个小白脸。”
楚留香反而笑了摇着头笑道:“看起来我刚好又做了你的出气筒却不知是谁又得罪了你还是张三?”
胡铁花冷笑道:“我才犯不着为那条疯狗生气他反正是见人就咬的。”
楚留香又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沉声道:“昨天晚上莫非出了什么事?”
胡铁花用力咬着嘴唇了好一会儿呆忽然拉着楚留香跑上甲板跑到船舱后目光不停的四下搜索像是生怕有人来偷听。
胡铁花说话一向很少如此神秘的。
楚留香不住又问道:“昨天晚上你究竟瞧见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什么也没有瞧见只不过瞧见了个鬼而已。”
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倒真像是撞见了鬼。
楚留香皱眉道:“鬼?什么鬼?”
胡铁花道:“大头鬼女鬼……女大头鬼。”
楚留香忍不住要摸鼻子了苦笑道:“你好像每隔两天要撞见一次女鬼看上你的女鬼倒真不少。”
胡铁花道:“但这次我撞见的女鬼是谁你一辈子也猜不到。”
楚留香沉吟着道:“那女鬼难道我也见过?”
胡铁花道:“你当然见过而且还是很好的老朋友哩。”
楚留香笑了笑道:“总不会是高亚男吧?”
朝铁花道:“一点也不错就是高亚男。”
楚留香反倒怔住了喃喃迟:“她怎会在这条船上?你会不会看错人?”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我会认错她?别的人也许我还会看错可是她……她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的。”
楚留香沉吟着道:“她若真的在这条船上枯梅大师想必也在。”
胡铁花道:“我想了很久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她们的船也沉了说不定也都被原随云救上来的。”
楚留香道:“而且她们的目的也正和原公子一样。”
胡铁花道:“那老怪物脾气一向奇怪所以才会整天关着房门不愿见人。”
楚留香慢慢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原随云想必也看出她的毛病了所以才没有为我们引见。”
楚留香忽然道:“她看到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也没有说……不对只说了一句话。”
楚留香道:“她说什么?”
胡铁花的脸居然也有点红道:“她说母老虎配酒鬼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楚留香又怔了怔:“母老虎?母老虎是谁啊?”
胡铁花苦笑道:“你看谁像母老虎谁就是母老虎了。”
楚留香更惊讶道:“难道是金灵芝?”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其实她倒并不真的母老虎她温柔的时候你永远也想象不到。”
楚留香盯着他道:“昨天晚上你难道跟她……做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道:“什么事也没有做就被高亚男撞见了。”
楚留香笑摇头笑道:“你的本事倒真不小。”
胡铁花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吃醋的。”
楚留香笑道:“吃醋的只怕不是我是别人。”
胡铁花眨着眼道:“你的意思是……她?”
楚留香笑道:“那句话里的醋味你难道还嗅不出来?”
胡铁花也开始摸鼻子了。
楚留香道:“她还在吃你的醋就表示她还没有忘记你。”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也没有忘记她。”
楚留香用眼角膘着她淡淡道:“她也正是个母老虎和你也正是天生的一对只不过……”
他叹息着接着道:“一个男人同时见两个母老虎若是还能剩下几根骨头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胡铁花咬着牙道:“好小子我找你商量你反倒想看我出洋相。”
楚留香悠然道:“老实说我倒真想看看你这出戏怎么收场。”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她一次。”
楚留香道:“找她干什么?”
胡铁花道:“我去跟她解释解释。”
楚留香道:“怎么样解释?”
胡铁花也怔住了。
楚留香道:“这种事越描越黑你越解释她越生气。”
胡铁花点着头喃喃道:“不错女人本就不喜欢听真话的我骗人的本事又不如你……看来还是你替我去解释解释的好。”
楚留香笑道:“这次我绝不会再去替你顶缸了。何况……枯梅大师现在一定还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若去见她岂非正犯了她的忌。”
他苦笑着接道:“你知道这位老太太我也是惹不起的。”
胡铁花鼻子已摸红了叹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楚留香道:“我只问你你喜欢的究竟是谁?是金姑娘?还是高姑娘?”
胡铁花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了。”
胡铁花又拉住了他道:“你想不管可不行。”
楚留香苦笑道:“我该怎么管法?我又不是你老子难道还能替你选老婆不成?”
胡铁花苦着脸道:“你看这两人会对我怎么样?”
楚留香失笑道:“你放心她们又不是真的母老虎绝不会吃了你的。”
胡铁花道:“可是……可是她们一定不会理睬我了。”
楚留香道:“现在当然不会理你但你若能沉得住气也不理她们她们迟早会来找你的。”
他笑了笑接道:“这就是女人的脾气你只要摸着她们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原随云正站在楼梯上。
船舱里有阵阵语声传来声音模糊而不清一千万人里面绝不会有一个人能听得清这么轻微的人语声。
但原随云却在听。
他是否能听得清?
楚留香果然没有猜错胡铁花也居然很有些自知之明。
金灵芝非但没有睬他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仿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她有意无意间坐到白猎旁边的位子上而且居然还对他笑了笑。居然还笑得很甜。
白猎的魂都已飞了。
等胡铁花一走进来金灵芝居然向白猎嫣然笑道:“这螺蛳很不错要不要我挟一点给你尝尝呀?”
当然要就算金灵芝挟块泥巴给他尝他也照样吞得下去。
金灵芝真的挟了一个给他他几乎连壳都吞下肚。
女人若要男人吃醋什么法子部用得出的——女人着想故意惹那个男人吃醋也就表示她在吃他的醋。
这道理胡铁花很明白。
所以他虽然也有一肚子火表面看来却连一点酸意都没有。
金灵芝的戏再也唱不下去了。
等白猎回敬她一块皮蛋的时候她忽然大声道:“你就算想替别人挟菜至少也得选双你自己没有用过的筷子你不嫌你自己赃别人都会嫌你脏的这规矩你难道不懂?”
话未说完她已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猎傻了一张脸变得比碟里的红槽鱼还红。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想笑就在这时突听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
鱼汛。
大家都拥到船舷旁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看来就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鱼群自北至南银箭般自海水中穿过。
船正好经过带着鱼汛的暖流。
胡铁花已看得怔住喃喃道:“我一辈子里见过的鱼还没有今天一半多这些鱼难道部疯了么成群结党的干什么?”
张三道:“搬家。”
胡铁花更奇怪了道:“搬家?搬到哪里去?”
张三笑了笑道:“刚说你有学问你又没学问了……鱼也和人一样怕冷的所以每当秋深冬至的时候就会乘着暖流游。”
他接着又道:“这些鱼说不定已游了几千里路所以肉也变成特别结实鲜美海上的渔夫们往往终年都在等着这一次丰收。”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你对鱼懂得的的确不少只不过可惜却连一点人事也不懂。”
原随云一直远远的站着面带着微笑此刻忽然道:“久闻张三先生快网捕鱼冠绝天下不知今日是否也能令大家一开眼界。”
他自己虽然什么都不瞧不见却能将别人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快乐。”
张三还在犹疑着已有人将渔网送了过来。
捕鱼下网看来只不过是件很单调很简单的事一点学问也没有更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技巧。
其中的巧妙也许只有鱼才能体会得到。
这正如武功一样明明是同样的一招“拨草寻蛇”有些人使出来全无效果有些人使出来却能制人死命。
那只因他们能把握住最恰当的时候最好的机会。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所以要能把握住机会就得要有度。
其中自然还要有点运气——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要有点运气。
但“运气”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人若是每次都能将机会把握住他的“运气”一定永远都很好。
船行已渐缓。
船梢有人在呼喝:“落帆收篷……”
船打横慢慢的停下。
张三手里的渔网突然乌云般撒出。
原随云笑道:“好快的网连人都未必能躲过何况鱼?”
只听那风声他已可判断别人出手的度。
张三的脚就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全身都稳如泰山。
他的眼睛闪着光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现在却突然有了魅力有了光采就好像猛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真不懂为什么每次张三撒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他可爱多了。”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好像王琼一样。”
胡铁花道:“王琼是谁?”
楚留香道:“是多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剑客但江湖中知道他这人的却不多。“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这人又脏、又懒、又穷而且还是残废所以从不愿见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肯拔剑。”
胡铁花道:“拔了剑又如何呢?”
楚留香道:“只要剑一拔出他整个人就像突然变了变得生气勃勃神采奕奕那时绝不会有人再觉得他脏也忘了他是个残废。”
胡铁花想了想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因为他这一生也许就是为了剑而活着他已将全部精神寄托在剑上剑就是他的生命。”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解释虽然不太好但意思已经很接近了。”
这时张三的呼吸已渐渐开始急促手背上的青筋已一根根暴起脚底也出了磨擦的声音。
已在收网。
这一网的份量显然不轻。
原随云笑道:“张三先生果然好手段第一网就已丰收。”
胡铁花道:“来我帮你一手。”
网离水“哗啦啦”一阵响飞上船“砰”的落在甲板上每个人都怔住。
网中竟连一条鱼都没有。
只有四个人女人。
四个**裸的女人。
四个健康、丰满、结实、充满野性诱惑力的女人。
虽然还蜷曲在网中但这层薄薄的渔网非但未能将她们那健美的酮体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几分诱惑。:
船上每个男人的呼吸都急促——只有看不见的人是例外。
原随云面带着微笑道:“却不知道一网打起的是什么鱼?”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是人鱼。”
原随云也有些吃惊失声道:“人鱼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鱼。”
楚留香道:“不是人鱼是鱼人——女人。”
原随云道:“是死是活?”
胡铁花道:“想必是活的世上绝没有这么好看的死人。”
他嘴里说着话已想赶过去放开渔网却又突然停住。
他忽然现金灵芝正远远的站在一边狠狠地瞪着他。
大家心里虽然都想去但脚下却像生了根;若是旁边没有人大家只怕都已抢着去了但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并不很好受的。
有的人甚至已连头都扭过去不好意思再看。
楚留香笑了笑道:“原公子看来还是由你动手的好。”
原随云微笑道:“不错在下是目中无色香帅却是心中无色请。”
他虽然看不到但动作却绝不比楚留香慢。
两人的手一抖渔网已松开。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扭过头的人也忍不住转回。
初升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她们的皮肤看来就像是缎子。
柔滑、细腻而且还闪着光。
皮肤并不白已被日光晒成淡黄色看来却更有种奇特的扇动力足以扇起大多数男人心里的火焰。
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种。
何况她们的酮体几乎全无瑕疵腿修长结实胸膛丰美腰肢纤细每一处都似乎带着种原始的弹性也足以弹起男人的灵魂。
原随云却叹了口气道:“是死的。”
胡铁花道:“这样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愿将眼珠子挖出来。”
原随云道:“但她们已没有呼吸。”
胡铁花皱了皱眉又想过去了但金灵芝已忽然冲过来有意无意间挡在他前面弯下腰手按在她们的胸膛上。
楚留香道:“如何?”
金灵芝道:“的确已没有呼吸但心还在跳。”
楚留香道:“还有救么?”
胡铁花又忍不住道:“既然心还在跳当然还有救了。”
金灵芝口头瞪着他大声道:“你知道她们是受了伤?还是得了病你救得了么?”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不说话了。
张三一直怔在那里此刻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钻到鱼网里去的?我那一网撒下去时看到明明是鱼。”
楚留香道:“这些问题慢慢再说都无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英万里道:“却不知香帅是否已看出她们的呼吸是为何停止的?”
楚留香苦笑道:“呼吸己停止心却还在跳这情况以前我还未遇见过。”
英万里沉吟着道:“也许……她们是在故意屏住了呼吸。”
原随云淡淡道:“她们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而且这四位姑娘绝不会有那么深的内功绝不可能将呼吸停顿这么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