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已起,却又暂时又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口老血都堵到喉咙了却不能喷出来。
说得就是高纬现在的心情。早晚憋出内伤。
不管动手还是不动手,到头来都会伤到元气,两难境地的时候,就要看孰轻孰重了。
这压力实在是太大,即便高纬已经布好了局,打算用几年时间好好筹谋一番,从军事、政治、经济三方面入手……也难免感觉到压力。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原以为当了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发现当时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要做一个明君,想要建立万世不易之功业,那么享受这种东西这辈子是别想了,就是劳累的命。想要舒服下辈子穿一个小书生吧,想怎么喷怎么喷,想怎么吹牛就怎么吹牛,反正只是一个喷子,何苦那么幸苦,硬要做一个改变时代的总设计师呢?
反正江山没了是皇帝的责任。“皇帝昏庸,皇帝无能,这才没有守住基业。”
没有当过当家人,就别说自己知道当家的苦。
世人皆知皇命难违,又岂知皇帝难为呢?
高纬看了眼幽深的宫道,四周的高墙隔绝了一切天光,头顶的那一片窄窄的天空,雪花下的愈发急促了。
待到诸臣褪尽,高纬又独自一人在太极殿坐了一会儿,有一个计划在他心头翻来覆去的酝酿:年节之后,就是时候对朝廷的官制进行改革了。改北魏官制为明代官制,再在其原本的基础上做出一点修改,总的的来说,要做到收大权于朝廷,收大权于皇帝。文修武备……分开管理。
不到那个时候,他一点风声也不能透露出去。一个朝廷上,部门太多,就会出现人浮于事、庸官冗官尸位素餐的情况,高纬的第一步,要精简机构,而且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联合邺城,两个都城双管齐下,自上而下做出调整和改变。
好在工作并不是非常麻烦,工作量也不大,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三省六部制的雏形,要做出改变,将权力集中起来,其实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北齐官制基本沿袭北魏,仅仅在少数几个地方略有不同罢了。明代昏君迭出,党争不断,内忧外患之下尚且存活了如此久的时间,就足以说明,明代沿用的制度具有一定的先进性。要发挥一个国家最大的潜力,只能通过全面的掌控才能实现,地方不听中央,国家各部门自行其事,没有完整的、具体的参政制度,国家机器的效率就会打上折扣……
高纬俯身在案上,提笔勾圈点画,将朝廷上上下下各部门的脉络全都细细的梳理一遍,从今往后要如何规划职权,每一项都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先把中央理清楚,接下来对地方动手就会容易许多……从朝廷,到刺史和仪同三司,再到地方郡县,一级一级,一点点的将权力收归中央……
高纬站直了身子,挥手道:“铺纸,研磨!”待到内侍做好一切,高纬方才落笔,将自己最后的决定一项一项的罗列在明黄色的黄帛上。“……改民部为户部,最高长官列为户部尚书,设左右侍郎二位……为副官,改五兵部为为兵部,祠部为礼部……罢都官尚书,改刑部尚书……”灯影下,皇帝的下笔若飞,游龙一般矫健的气势在纸面上渲染开来。只等开春,这份诏书便会真正面世,会有许许多多的官职被裁撤,高纬经过了长时间的了解和推敲,终于再一次磨刀霍霍,对准了位列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
“娘娘……”太极殿外,一道纤细的影子出现在正门侧边。路冉和刘桃枝微微欠身,无声的挡住了皇后的视线。皇后斛律氏来的悄无声息,她穿的很素净,娇俏的小脸上只是略施粉黛,眉如远山,一头乌发上只别了一支簪子,手里提着一个保暖的食盒。婉儿并未有半点不悦,和颜悦色道:“陛下在里面吗?”
“陛下正在处置朝务,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打扰。娘娘勿怪……”
“这么晚了,陛下还在处理朝务?”她的一对秀眉微微蹙起,担忧的看向里边。依稀看得到正殿最深处,灯火通明,伏案奋笔疾书的皇帝低垂着头,并未察觉到妻子的到来。他仿佛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的,永远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陛下还没有用膳吧?”
路冉拘谨的站直了,有些心虚。皇后目光严厉的扫了他一眼,“陛下忙,你们贴身侍候的人就应该给陛下多想想,否则陛下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的?”
路冉的腰弯的更低了,不是他没有劝过,只是每当皇帝在办正事的时候脾气就会特别凶戾暴躁,听不得一点杂音,动不动就将人拖下去杖责,他们有心劝,却没有这个胆子。婉儿大抵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丈夫的脾气很固执,越是拦着,越是要拧着干。随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罢了,从今往后多注意就是。陛下近来有头疼的毛病,记得提醒他多休息……”
等到妻子离开,又过了一会儿,高纬顿了顿笔,面沉如水,“方才是谁在殿外?”
“启禀陛下,是娘娘,知道陛下还没有用膳,特地送来的。食盒在炉子边上烘着,您看是不是……”
“……”
路冉偷眼睇着皇帝,果然听到是娘娘,他将要发作的脾气便压了下去。
于是他趁热打铁道:“是陛下最爱吃的羊肉炙,娘娘说这么冷的天吃这个暖和……”
“嗯,”路冉只见皇帝神奇的将笔停了下来,“端上来……”
高纬提起筷子撕下一块肉,配上香甜的米饭,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渐渐的,他紧绷着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刚刚好,味道还成……”
他忽然问道:“……朕有多久没有进过后宫了?”
“启禀陛下,大约一个半月了……”
“嗯,”高纬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摆驾仁寿宫。”
他忽然想起来,孩子也是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