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高纬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胡太后,不然实在是说不过去。
高纬走了有一段时间,才走到一个小佛堂前,据宫人说太后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高纬仰头看着这个富丽堂皇的佛堂,心中五味陈杂,直到一个穿戴素雅的宫娥从佛堂内走出,这才低下头,敛去了面上的表情。“太后可在?”
宫娥微微福了一身,轻声道:“太后在佛堂内诵经,不让人打扰……”
高纬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很快毫无痕迹的舒展开,问道:“就连朕也不能吗?”
宫娥低下头,不说话。于是高纬就已经明了了太后的意思了,太后并不想见他。
长久的沉默,高纬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宫娥保持着屈膝礼,腿部微微酸麻,但并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垂头暗暗揣测皇帝的心思。高纬又问她:“太后这几日可有何不适的地方?”
宫娥答道:“太后这十几日来按时用膳、就寝,精神尚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不如从前爱说话了,日日只是诵经,那里都不曾去过。”
高纬“嗯”了一声,道:“如果太后有什么吩咐,你们就去嘉福宫找皇后,皇后会妥善处理好的。”
“奴婢遵旨……”
高纬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她的头颅愈发的低垂下去,那一层厚厚的粉底犹如一张面具,看不清背后的真假。
最后,高纬只交代了一句,“好,你回去照顾太后吧,细心一些……”
宫娥倒退着回到佛堂,消失在了门后阴影的地方。高纬转身离去,小路子提着灯笼在前面,高纬漆黑的瞳仁里映着灯火,显得愈发幽冷了几分。在屋檐上,刘桃枝一跃而下,无声的落在雪地上,朝高纬拱手施礼,而后接替了高纬身边那个小太监的位置。
“太后在佛堂中干嘛呢?”
“臣潜入佛堂查看过,太后的确是在诵经祈福……”
高纬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道:“先帝都驾崩快一年了,还诵经做什么?”
刘桃枝闷声,不敢回答。高纬瞥了他一眼,道:“看来太后还是怨朕……,怨朕杀了和士开?”
虽然是疑问句,但高纬用得是肯定的语气。刘桃枝依旧不敢答话,通过这半个月来高纬的作为来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了,就像一口深井,你永远也看不清里面的深浅。
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刘桃之服侍过北齐四代君王,除了废帝高殷之外,个个都是心性深沉之辈。
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忐忑,不知如何作答,索性装聋作哑。
高纬心道:“你若是因为这和士开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有些事情,就算千千万万的人拦在我面前,我也是要去做的!不管如何,你生养我,那么我就会尽到做子女的职责,护你一世无忧、尊贵荣华便是。”
高纬回头看了佛堂的方向一眼,压下心中莫名翻涌的情感,一头扎进风雪中。
该上朝了。
高纬离去后,那名宫娥到胡太后面前回复,道:“陛下已经离开了,走的时候特意交代奴婢等照顾好太后娘娘。还有,陛下说如果太后有什么需求,可以派人去嘉福宫找皇后……”
胡太后面向佛像,闭着眼,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默默的诵经,仔细听着。直到宫娥没再说下去了,才睁开眼,问道:“没了?”
宫娥摇头,“没了……”
胡太后慢慢转过头,没有再诵经。眼底闪过一抹困惑的神色,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
“纬儿他……,和从前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