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既然已经是我大齐臣子,现在又放纵女儿处处为伪周说话,何意?莫非是欺朕钢刀不利吗?”
皇帝语气漠然,完全听不出喜怒,窦毅心中越发惶恐,正待要说话,又听窦惠开口说道:
“陛下容禀,臣女不是在为大周说话,臣女说这些,恰恰是为大齐考虑。”
“——惠儿住口!”可怜窦毅接二连三被人打断,终于开始崩溃了,他已经决定不能再给这孽障开口的机会,不然全家必将似无葬身之地!只要能保全一家老小,哪怕是让他不顾体面抱着皇帝大腿撒泼求饶也在所不惜!
但他还没开始说话,便见皇帝一个眼神过来,让他闭嘴,而后皇帝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姑娘问道:“如此说来,你家不但不是反复无常的二臣,反而是对大齐忠心耿耿的忠臣了?你说你是为我大齐考虑,朕倒想听一听,你是怎么个为大齐考虑。”
“……”窦毅只得闭嘴,窦惠仍然跪伏于地,不曾抬头,却是吐字清晰,不曾见半点慌乱,从容对答道:
“陛下容禀,虽然我舅母现今已是陛下俘虏,如何处置本该全凭陛下心意,不该由臣女插嘴,但我舅母身份特殊,陛下即便痛恨宇文氏,也不该折辱于她,不说锦衣玉食,但最起码的尊重却该保全的。”
“尊重?你以为要是今天是宇文邕灭了朕的国,他会善待朕的妻儿吗?他怕是巴不得让朕的妻妾操持贱业养身呢!”皇帝怒极反笑,身上陡然升起一股泰山般的气势,高家骨子里的暴戾瞬时锋芒毕露,“先前他不是还说,他要是能灭了朕,便杀尽朕的子嗣,使朕妻妾儿女尽数为奴为娼吗?那你说,朕凭什么善待他的妻子?”
诸臣看得目瞪口呆,皇帝居然火气如此之大,跟一个小姑娘卯上了,窦毅这完全就是要被株连九族的节奏啊!窦毅此时早已心灰若死,瘫倒在地上……皇帝盛怒之下,岂是这区区一个小姑娘承受得住的?
她也只是勉力支撑不倒而已,没有被当场吓哭已经是不错了,但窦惠从出身起便不同于寻常女子,刚毅果敢,虽然早已被吓的眼泪汪汪,为家人也不得不哽咽应答道:
“……礼法如此,古之圣君要坐稳天下,须王道霸道并行,只靠威慑岂能如愿?陛下纵然身怀大略雄才,是天命所归,扫除天下指日可期,但稳坐江山之后该如何维持大业呢,无非靠礼法而已。”
高纬目中闪过惊奇之色,面上依然杀意不减,冷笑道:“礼法那一套是汉人的东西,你母是周国襄阳长公主,宇文氏难道不是匈奴胡种?他都不尊重什么礼法,难道要朕去相信?”
诸臣现在都已经看出点不对劲了,都面色古怪起来,凭谁也知道,皇帝虽然霸道惯了,但却是最讲礼法规矩的,他搬出这些话来去恫吓一六岁小丫头是何意?
若说只是不爽她接连出言怼自己,存心要吓一吓她也实在太缺德了……
“正是因为宇文氏不尊礼法,无天子气度,所以得天下的人不会是他们,而是陛下!”小姑娘郑重说道,皇帝瞪着她好一阵,忽然朗声大笑,指点着她对一脸懵逼的窦毅说道:
“……果然是名不虚传,你这女儿教得好啊,可惜是一个女子,若身为男子,只怕将来要羞煞天下男儿!”
窦毅一阵目瞪口呆,不明白皇帝为何忽然之间又变了心意,更不知皇帝那句‘果然名不虚传’从何说起,难道从前陛下就听说过自家女儿吗?
“对了,这丫头今年几岁了?”皇帝忽然又问了一句。
“六……六岁,快七岁了。陛下……?”窦毅依旧懵懵懂懂。
皇帝满意颔首,“嗯,正好比朕的太子大一点,这般名门佳女,当配与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