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略一思量,又下笔写到:“寿春是古都会,有淮河、汝水环绕,地势险要,控制黄河、洛水,对我大齐至关重要,丢了那里都不准丢了寿春!知会王琳、皮景和,要他们尽全力!”
……一笔写完,高纬投笔正准备歇息,殿外忽然又有人急匆匆上来,听通报,是大军追击宇文邕终于有了重大斩获。高纬顾不得休息,忙命人呈战报上来。摊开一看,喜忧参半:喜的是咸阳被齐军攻破之后,齐人长驱直入,几无敌手,周兵毫无战心,被齐军一路克至扶风,宇文招一箭不敢发,竟临阵脱逃,被齐人掳走王公贵眷百十余人,其中便有北周皇后阿史那氏。
忧的是,终究是让宇文邕走脱了。
到得此时,宇文邕的逃跑路径已经清晰明了了:他从长安出发,走东、中路渡河去咸阳,然后去金城、马嵬、扶风、陈仓、散关,一路窜往蜀中……慕容三藏遣数路追兵都没能追上,大军刚刚攻下扶风郡,就听派往陈仓的斥候回报说看见北周皇帝的仪仗、车马往散关去了。
散关也是天下有数的险关,凭着慕容三藏这区区三千不到的追兵怎能攻下?佯攻一阵后死伤颇多,无奈之下,只得将掳来的周国皇后并王公贵眷押解上囚车送往长安……宇文邕现在的心情想必很糟糕,但高纬的心情更加糟糕,原以为此战过后周国也就吹灯拔蜡了,可老天爷吊着一口气不肯让宇文邕落网高纬也没办法。
他在这里来拖延的够久了,北齐家底再厚,四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许多天现在也差不多了,淮南又告急,不回去还能接着再打下去不成?
高纬心里也颇多忧虑,终于决心班师回邺都,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做一下安抚人心的工作。
于是在朝岁节后第十八日,皇帝下诏在长安太极殿摆宴犒赏群臣,自古以来交情都是饭桌上吃出来的,皇家拉拢臣子也不例外就是这一套……长安的这个时候人口才四五十万左右,周国的经济状况自然也不是也别好,起码就宫殿规模来说远远不及高湛修的那些宫室壮丽、雄阔,但这个时候没人会计较这个,大家都等着看皇帝是不是有什么新动作或者新意向。
故而大家都不敢缺席,连周国的一众降臣也带着家眷早早到场次第落座,不但是窦毅、梁睿、宇文述等人,便连原北周齐王宇文宪也列座其中,宇文宪还是那个宇文宪,孤高不群,但已经憔悴不堪。
他被高孝珩俘虏,特地压往长安,为齐主的庆功大宴增光添彩……听着靡靡舞乐,望着四周景致,这宫宇形容未改,却已经换了主人,宇文宪念及此处,不免心中悲痛。
事已至此,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他一杯又一杯喝着闷酒,聊以驱逐胸中苦痛……皇帝冷眼睇着众人反应,却是笑容和煦,连连劝酒,甚至有人下场跳“胡璇”,赢得满堂彩,气氛渐渐达到顶峰。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大声喊道:
“光我等为陛下庆贺犹嫌不够,还得有一国主母来一舞助兴才好!”
此话一出,满殿顿时寂静,纷纷扭头看向周后阿史那氏,只见她顿时脸色煞白,满脸都是惊慌与被人羞辱的无措,低眉半蹙,泪眼微红,一种娇愁之态使人心生不忍。
高纬听说宇文邕不喜欢自己的皇后,以为此女容貌丑陋,没料想一见之下竟是与预料不符,不由得有些错愕。待反应过来之后也不作声,又是面上带笑,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士可杀……不可辱!
宇文宪将掌中杯子捏得咔咔作响,几乎就要立即站出来与那人拼命,但还未等他起身,便有人脆生生应答道:“陛下容禀,她也是一国主母,不当受此折辱,望陛下稍稍顾全!”
满殿上下又是一静,何人如此大胆?!
高纬移目看去,只见一穿着鲜衣、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竟快步走出,随后郑重其事拜倒在地。
群臣一时失声,高纬看着这跪伏在阶下的小小一团也同样一楞,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而列座席间的窦毅夫妇心几乎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脸上顿时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