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转身准备回营,宇文神举随同其后,冷风吹动哀草,灌木渐渐蒙上一层白霜,在月光下亮得刺眼,刚走没几步,远处有沉闷的鼓声传来,虽然传到这里已经不很清晰,但耳膜还是轻易将这个声音筛选了出来。
宇文邕心中一震,回头看去,只见那边的山脊上,山雾笼罩之间,一座座烽燧如同推骨牌一般亮了起来……火光直冲云天!
潼洛川,谷口,齐军大营罕见地在夜间洞开,些许步骑从中倾泻而出,虽然不过数百人,但当整齐的战马铁蹄踏在地上,仍是使大地为之震动,如紧密急促的战鼓一般……浑身裹甲的骑兵如同山洪倾泻,滚滚朝西边而去,身材敦实、满脸刀疤的副将滞留在最后,朝着主将问道:
“将军,这趟夜间奔袭,所欲为何?”
主将冷冷地瞥过来,嗓音低沉:“不该问的别问。”
刀疤脸副将咧咧嘴,果然不敢再问。
他扬手又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子,飞速疾驰的骏马踩着月光洒下的碎银,跑得愈发迅猛,转眼消失在视野里……这片山川间,坐落着许多周军营地,窦毅正对着行军图纸,捻须微笑:
“此处往二十里有齐军大营,地处谷口,连接禁沟与潼洛川,正对连城。不适合我军作战,而此地谷道狭窄好进难出,以我所见,我军不妨以此处为战场,驱敌于沟内,然后守住沟口两端,且不说斩杀敌首若探囊取物,即便围而不打,不出数日,敌粮草断绝,不战自溃,则我军胜券在握矣。”
众人皆称善,唯有于仲文眉头紧锁,声道:“齐人经营过此地,深知其险,岂肯轻易进入?依我之见,我军应先等待魏玄前来,合兵一处,与大军呼应,再从中寻找战机。”
“齐人的烽燧已经点起来了,他们已经知道魏玄破围而走,再不动手,恐怕坐失良机。”窦毅说道,于仲文闷不做声,最终还是赞同了窦毅的说法,他们当即做出抉择,大军东出,杀往敌营……潼洛川与禁沟包夹着十二连城,北接风翼原,川口与禁沟交汇的地方,就是齐军把守的重地。
窦毅等人与魏玄约定好,要在此处开始全面的反击。由于是夜间行军,大家都有些不适应,夜盲的人不少,好不容易都安排好,开始行军,骑兵“嘚嘚嘚”地从步兵身旁驰过,队形并不是很稳,时常蹭到步兵身上,惹起一阵骂声:“他奶奶的,惹恼了老子,砍你的马腿!”
骑兵的鞭子便劈头盖脸地落在了步兵身上,两边刚要打起来,窦毅烦不胜烦,大声呵斥道:“大敌当前,为何起哄,是要本将斩了你等的首级么?”
这才稍微安分一些。
于仲文打马追上他,轻声说:“我心理有些不安,这里地势险要,外宽内窄,行走不便,深入其间,回旋很难。夜间不能奔袭交战。”
窦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军令如山,反反复复,岂不是儿戏?”
况且队伍已经向前推进了五里地了……不过此时乌云正遮住月光,山间又起了大雾,缠绕在褐色的山石周围,以致一两丈之外的景物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
窦毅有心想退,又想到大雾天气正是攻击的最好时机,于是依旧下令道:
“军队呈长蛇状推进!”
几千人又往前走了两里路,夜雾中隐约传来马嘶声,窦毅一惊,勒住了战马,后续的周军纷纷停下来,警惕注视前方,一股寒意自尾椎悄悄升上来,令人不寒而栗……朦胧山雾中,恍然有一堵墙在前行,先是马头和马槊,接着,来人的整个轮廓都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些天一直窝在营地里避而不战的齐国鲜卑铁骑,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