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不对劲了。以他的理解和揣测,皇帝不但不会赞许他,反而还会冷落他,这才正常。皇帝既然清楚其中的猫腻,而且明白南阳王为何会参与到这场谋逆之中,但很诡异的没有对他动手,比如夺爵圈禁之类的,平日召见他的时候也是温声细语,和气的宛若同一个娘生出来的好兄弟一般……
在帝王家,就算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兄弟,该动手的时候也绝不会含糊!高洋屠戮手足的事情忘了?高演高湛哥俩反目的事情忘了?……高绰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同一日出生的兄弟了,但至少有一点是明明白白的,高纬这个城府极深的家伙,绝非善茬!
于是他也在等,等着看高纬要如何处置他。南阳王获陛下荣宠的事情自然被许多人看在眼里,文臣们摇头叹息,私下讨论说高绰素来残暴、诡谲,骤然显赫起来,朝中日后怕是有一番风波。
反应最激烈的反倒是武勋班子,即使他们没有几个人是站在“逆党”那一边的,但皇帝诛杀了那么多人,同为武勋,他们也难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不敢对皇帝指手画脚,那拿南阳王撒气总是可以的……本来高思好的密谋失算,便已经不可能再起事了,大家也就平安无事。若不是南阳王出卖,怎么会牵连那么多人?
死的死、贬的贬,六镇在朝中的势力竟清空了大半!剩下的都被皇帝的手腕给吓怕了,杀破了胆子,再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心中自然有委屈,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南阳王……
这个时候高绰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朝中攻击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越来越频繁,皇帝很宽容大度的一笑了之,但这非但没有使得他们死心,反而将这种攻击愈演愈烈。
一日,皇帝得到消息,留守邺城的冯翊王、太傅高润病逝,正连忙前往太极殿召见臣子议事,皇帝宠信的胡将何猥萨不知受何人撺掇,居然在此时跪在御阶前痛斥高绰,言及高绰的多项谋反之举,并有罪证,据说当时皇帝“大惊失色”,随后斥骂何猥萨,使人杖责五十,逐出太极殿。
高绰同样吓得魂不附体,欲深夜入宫去找皇帝解释,但皇帝的贴身内侍高顺却带着人先一步到了他的王府,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壶毒酒。高绰斥骂高顺:“贱奴,滚开,本王要入宫面圣!”
高顺阴着脸,强牵出一抹笑说:“这就是陛下的意思,大王还是不要让奴婢为难的好。”高绰如何肯依,只是叫嚷着要见陛下,高顺叹了一口气,朝后摆摆手,便有两个高壮的武士上前将高绰按住,掰开他的下颌,竟硬生生将毒酒灌了进去……
待高纬听完高绰的结局,已经是日斜人静,群鸟归林。
宫娥上前将烛火一一点亮,暖色的光晕照亮了大殿,唯独照不亮皇座上那个孤独的影子,枯坐龙榻的皇帝沉寂良久,说道:
“朕只处罚高绰,其余人就不要牵连了,怎么说,也是朕的骨肉兄弟……至于南阳王妃郑氏,她愿意守寡便守寡,反正朕总要从宗室里挑一个孩子过继给仁通的。如果她不愿意,也不要为难她,她还年轻,由她改嫁去吧。李太妃那里,所有人都守口如瓶,敢吐露半个字,杀。”
“遵旨。”
皇帝看着日暮,忽然又道:“传朕旨意!冯翊王追赠大司空,以王爵之礼厚葬,命李德林代朕做祭文,勒石刻碑,昭其功绩,百官素服,待朕回邺,朕要亲临祭奠……”他停了半晌,补充道:“至于南安王、南阳王,以平民之礼下葬,死后不附庙,不设牌位,百姓不禁嫁娶……钦此。”